两人绕过洼地,又走出里许,来到村寨后门,眼前出现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通向鹅山深处。
山路口站着两名黑袍守卫。
见叶知秋一身同僚打扮,其中一人笑道,“兄弟,这是要上山公干呢?”
“可不,护送这个幸运的菜鸟。”叶知秋指了指身后的货郎,随口问道,“今天可有其他人上山?”
“有的,一个仙姑女信徒。”那守卫点了点头,忽然放低了声音,猥琐地笑道,“很正点哟!可惜咱们无福享受!”
老色批!
这是什么破村子?
新人天真,老人变态,太邪性了!
“走了!”叶知秋招呼一声,踏上山路。
他赶时间,暂时顾不上这些小喽啰,目标直指村子boss。
“守卫大哥,慢点哈!”货郎迈开双腿,匆忙跟上。
叶知秋充耳不闻,直到转过两道山坳,才转过身来,伸手扒下黑头巾,招呼道,“长子,是我!”
“叶哥儿!”货郎又惊又喜,气喘吁吁道,“我就说声音咋那么熟悉,原来真的是你!”
顿了一会儿,他又小心翼翼道,“你咋就成了守卫?”
“机缘巧合罢了!”叶知秋没打算解释,一边继续赶路,一边提醒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村子不大正常?”
“没有吧?看上去挺好的啊!”货郎一愣,接着满脸幸福道,“想不到咱这么走运,刚来就能侍奉村长!”
造孽啊!
这家伙虽然不坏,但架不住蠢啊!
叶知秋摇了摇头,不想再和他说话。
货郎又絮絮叨叨半天,见同伴不搭话,也就闭了嘴。
就在两人走到半山腰时---
“啊---”
鹅山深处隐约传来一声惨叫,是糊串女的声音。
“我去看看!”叶知秋身影如风,消失在山道尽头。
“叶哥儿---”
货郎想要跟上去,哪里还看得见对方的身影。
呱---
一声鸦叫,从山谷间划过。
货郎一阵胆寒。
刚才两人同行,除了有点累,并没有觉得什么。
此时只剩下他一人,整个山道忽然变得阴森起来,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藏在暗处,随时可能扑将出来。
时候才过中午不久,但天色忽然暗淡下来。
“仙姑保佑!村长保佑!”货郎有心下山,却又不敢,一边念念叨叨,一边缓缓前行。
“那是?”
他刚转过一道弯,山路上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看那模样,绝不是叶哥儿!
那会是谁?
“哇呀!”
货郎愣了一下,不由分说转身就跑。
只是没跑出几步,又骤然停下!
只见前方数丈外,那道人影再次出现,这次背对着他,忽然回头咧嘴一笑,接着原地消失。
货郎连续两次被吓,反而镇定了一些,他想起背负的使命,心底猜疑起来:或许,这只是村长大人的考验?
他决定继续上山。
天色更见昏暗,山道上有淡淡的灰雾弥漫。
“嗝---”前面传来一道声响。
货郎闻声望去,只见山路开阔处,几块岩石之间,地上隐约躺着一道人影,胸腹之间微微起伏。
“怎么有人睡在山路上?”货郎疑惑道。
“啊哈---”那人影打着哈欠,缓缓坐起身来。
只见他头戴青黑儒巾,身着棕黄襕衫,竟是一名书生。
那书生伸了个懒腰,缓缓抬头,见到货郎也不说话,忽然咧嘴一笑,用手一指远处的山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左腿。
是他!刚才那个人影!
货郎神色惊惶,全身一阵乏力,想跑,但动不了。
书生见状,又是咧嘴一笑,接着手脚并用,单腿站立起来,左腿垂在半空,脚踝处渗着斑斑血迹。
原来是个跛脚书生!
货郎松了一口气:一比一,优势在我!
书生再次一指山头,又一指左腿,最后目光停在货郎肩背处,张嘴却无声,看口型动作,似乎在说:背我!
货郎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摇头拒绝。
那书生也不气恼,又是咧嘴一笑,忽然消失不见。
“难道,这真是村长大人的考验?”
货郎犹疑起来,这一刻,他不再害怕,反而有些惭愧。
就在货郎纠结的时候,在他身后,跛脚书生再次出现,只见他咧嘴一笑,身影化作一股青烟,钻入背篓。
“嘎嘎---”
几声急促的鹅叫声中,缩小版的跛脚书生出现在背篓里,他双手扶膝,盘坐在两只大鹅之间,双目放光。
随即,他抬手竖起食指,猛地往前一指。
货郎一阵迷糊,双眼泛圈,失去意识,仿佛木制的傀儡,手脚刻板地一起一落,机械地沿着山路行进。
一路跌跌撞撞,小半个时辰后---
前方地势陡然开阔,一棵歪脖子古松根须遒劲,斜卧在山石之间,枝叶旁边不时有云朵飘过。
到山顶了!
货郎神色木讷,将背篓放到地上,弯腰查看,只见篓中空空如也,两只大鹅消失无踪,只有一片鹅毛起伏。
“呵呵呵---”
一阵得意的笑声响起,货郎缓缓转过头来,只见跛脚书生不知什么时候盘坐在山石之间,正咧嘴大笑。
笑声不停,那张开的大嘴有如深邃的山洞,两排森森的牙齿之间,隐约可见两只大鹅的身影。
笑声渐渐淡去---
书生整个脑袋忽然膨胀起来,与此同时,右手宛如皮筋,变长变软,缓缓探入张开的大嘴---
一个尺许长宽、七寸高矮的食盒,就这样被取了出来!
书生邀请货郎对坐,伸手揭开盒盖,露出一套酒具。
哗啦---
书生斟满两碗酒,一碗放在货郎身前,一碗自己端着,他轻轻一晃,手里那碗酒水轻轻荡漾。
货郎精神一阵恍惚,只觉那碗酒水瞬间化作惊涛骇浪,自己乘坐一叶扁舟,一路随波逐流---
突然,前方出现一处深渊,扁舟急转直下---
货郎大惊,顿时清醒过来。
只见书生仰头张嘴,将那碗酒一饮而尽!
随即手举空碗,注视货郎,示意他饮下身前的酒水。
两人不言不语,连饮几碗,货郎喝得迷迷糊糊,书生也有点上头,忽然往后半仰,脑袋又膨胀起来---
货郎看得目瞪狗呆!
在他惊愕的眼神中,一只巨爪探进张开的大嘴中,拎出一个小人儿来,那小人儿见风就长,落地化作一个女子。
竟是先他一步上山的仙姑信徒!
那女子眼神呆滞,似乎丢失了魂魄,随风荡漾。
她蹲坐到书生边上,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空碗,一板一眼地拿起酒勺,斟上满满一碗酒。
接着,为她自己斟满一碗酒。
书生端起碗来,又是一饮而尽。
女子神色木讷,跟着陪饮了一碗。
两人似乎忘了货郎的存在,你一碗我一碗饮个不停。
“啊---”书生似乎醉了,仰天打个哈欠,接着四肢着地,惬意地趴在山石旁边,呼呼大睡起来。
女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团扇,对着书生缓缓扇动---
就在货郎不知所措的时候,场上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叶哥儿!”货郎又惊又喜。
来人正是叶知秋,他注视着女子,神情复杂。
之前他听到惨叫声抢先上山,岂料追过了头,再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书生从嘴里掏出糊串女。
那个敢作敢为的女汉子,已经只剩下一介躯壳!
“嗯---”书生似乎被惊动,有醒来的迹象。
“受死!”叶知秋猛地一跃而起,挥动一根金光闪闪的铁棍,带着破空之声,朝书生当头砸下。
“哎呀!”书生睁眼大叫,本能地就地一滚。
咣当~!
山石碎裂,铁棍如影随形,对着书生就是一捅。
咔嚓~!
书生被棍头点在后腰,腰椎断裂,当即瘫倒在地。
这一下,他求仁得仁,只怕是三只脚都跛了!
眼见叶知秋又要一棍砸下---
“住手!”书生急忙大喊,“本座乃是桃源村长!”
嗯?!
货郎再次目瞪狗呆。
叶知秋也是一愣,就在这时---
书生目光一闪,张嘴喷出几道青烟,转眼化作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女子,舍生忘死地挡在铁棍前。
就连糊串女,也在其中。
“袭击村长,是要上祭台点天灯的!”
书生看清对方那身黑衣卫装束,胆气一壮道,“念你初犯,只要就此收手,本座可以既往不咎!”
“如你所愿!”叶知秋身形一动,出现在书生背后,猛地抡起沙钵大的拳头,一拳将其砸晕。
那群女子失去控制,纷纷化作青烟消失。
“叶哥儿,他真是村长?”货郎惊疑不定。
“此情此景,多半就是了!”叶知秋点了点头,一把拎住书生脖领,抬脚就往山下走去。
货郎左右张望,生怕再冒出什么怪物,急忙快步跟上,嘴里道,“村长可是圣人转世,怎么会这样?”
“他说是圣人转世,你就信了?”
“可是,不管村里,还是镇上,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说,就一定是真的?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不过都是故弄玄虚、蛊惑人心罢了!”
“可是,符水救人、保护村落,总是真的吧?”
“哪有那么多可是,村外有没有危险不知道,但残害村民最狠的,难道不是这个吃人的村长?”
……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来到山腰。
“放下那个村长!”一道大喝声从远处传来。
只见前面开阔处,百来名黑衣卫堵在山路上,为首一人骑在野猪上,正是给货郎洗礼的黑袍壮汉,黑面神。
“都别过来!”叶知秋冷笑道,“想要村长?那就客气点,不然我就先要了你们村长的命!”
黑衣卫全都望向自家教头,只听黑面神笑道,“没了这村长,再选一个就是!我桃源村,岂能受人威胁?”
说罢一挥手,黑衣卫顿时竖起刀枪,列阵向前。
货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双腿顿时就软了,颤声道,“放了村长,可以不点我们的天灯么?”
“哈哈哈---”场上黑衣卫全都大笑起来。
“真是个瓜怂!”黑面神险些笑出了眼泪,“单纯的魂魄,最为美味!这家伙留个活口,另一个,杀无赦!”
“杀!”黑衣卫挥舞刀枪,蜂拥而上。
只有黑面神面带微笑,留在原地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