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舟抬眼,入目的便是顾娇娇精致的下颌线。
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眉心有着轻微隆起,不自觉流露出担忧之色。
她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吗?
顾娇娇平静道:“把你送到圣教之后我就回去找厉渊了,你身体要紧,不必再跟着我奔波,留下好好休养生息吧。”
她说这话,果然是在担心他。
有了这个明确的认知,沈沉舟感觉心里就像是被只柔软的小手不轻不重捏了一下,他翘起嘴角,刚低头喝了两口水,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僵硬。
她又不知道无垢君就是自己,她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无垢君”?
顾娇娇手指捧着树叶,能清晰感受到沈沉舟喝水的动作,她察觉他停了下来,下意识看过去,就见他用面具遮挡住上半张脸。
尖尖的下巴以及比常人要红上许多的薄唇暴露在空气中,被碧绿的树叶衬得妖冶美艳。
他脸上果然没能幸免于难,就她能看见的地方,少说也得有七八个指甲盖那么大的红疙瘩。
他不会因此破相吧?
顾娇娇的思绪不自觉飘远,她想到那种画面,心里有种暴殄天物的心痛感。
沈沉舟自然不知顾娇娇心中所想,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不再喝水,坐回去系好那几根发带。
“不喝算了。”
顾娇娇嘀咕了声,将水倒掉。
她实在担心厉渊那边的情况,于是扔了叶子后重新蹲在沈沉舟面前,仔细打量他。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讲他也是一个绝顶高手,如果危险真的来了,自己才应该是被保护的那一个吧。
“还好,但是不能再运功,否则便有焚骨灼心之痛。”
沈沉舟靠在树干上表演着气若游虚这四个字,他脸上虽然戴着面具,却可以用眼神传达脆弱。
顾娇娇听到沈沉舟说的,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她本来想的是让沈沉舟忍一忍不适,他们先回去圣教再说其他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伤得这么重,连运功都成了困难事。
“要不然咱们就在此地先歇息一晚吧,或许等明日,我所受之毒的症状便能缓解,当然,你要是着急回去,我也可以勉强运功赶路。”
沈沉舟前头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后面就变成了甘愿牺牲的大义凌然。
一副虽然我很虚弱但没关系为了你我可以坚强的小媳妇模样。
他都这么说了,顾娇娇那里还开得了口讲继续赶路,只得松口同意休息一晚。
她看不到,在她点头同意的那刻,面具底下的那张唇笑得有多开心。
因为耽搁了点时间,天色早就暗了下去,顾娇娇升起了柴火堆,上面烤着一只她捕捉来的野兔。
沈沉舟几乎没怎么挪动过位置,他状似在看熊熊燃烧的火苗,实际上却用余光盯着顾娇娇。
柔和的火焰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层浅浅的橘色光圈,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温暖柔软起来,尤其那双宝石般漂亮的琉璃瞳,更是引得人深陷其中。
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变数,沈沉舟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只有利用,至于后来为什么默许事态朝超脱掌握的方向发展,他从来都没有深想过原因。
或许是不敢想。
自负如他,更别说又活了一世,喜欢、甚至爱上一颗棋子,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直到顾娇娇伸手将野兔取了下来,沈沉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了她许久,他掩饰性的垂下眸子,似乎这样便可以假装怀里那颗躁动跳着的心不存在。
顾娇娇由始至终都是最无辜的那个,是十恶不赦的他,将她拖进了浑水。
“烤好了,吃吧。”
顾娇娇将整只兔子都递了过去,她刚才吃了口两颗两颗酸酸甜甜的果子,已经完全足够了。
沈沉舟接过兔子,然而只是用手指捏住木签,并没有动口
“你是觉得不方便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顾娇娇眨眨眼睛,她忽然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甚至想当场扒下沈沉舟的马甲,指着他的鼻子嘲笑——
装什么装,老娘早就知道你是沈沉舟那个狗男人了!
沈沉舟轻轻摇了摇头,将兔子放在一旁干净的树叶上。
“我只是没有胃口。”
“那等你想吃了再吃也行。”
顾娇娇觉得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坐马车的,那样的话说不定他们已经到了圣教。
“厉渊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听见沈沉舟突如其来的疑问,顾娇娇脑子里运转着的思绪一顿,她仔细思索了下,然后点头。
就算是块冰捂了七年也该捂化了,更别说厉渊这么久以来对她的好简直堪称是掏心掏肺,她心里不是没有动容。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沈沉舟眸光暗了暗。
他很想问一句那自己算什么,不过却相当有自知之明的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没有自取其辱,只平静道:
“我听说你是被人诬陷为魔教中人才会遭到整个武林的追杀,你恨那个人吗,想不想报仇?”
顾娇娇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沈沉舟是在拐着弯的试探自己对他看法,她轻笑了声,不答反问。
“如果是无垢君被一直深信不疑的人当作棋子,他对你所有的好仅仅是想利用你伤害你的亲人,无垢君会恨那个人吗?”
沈沉舟听见顾娇娇的问话后保持静默,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他不仅会恨那个人,甚至想要手刃那人性命。
“无垢君以后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怪天真的。”
顾娇娇对着火堆打了个哈欠,眼眶溢出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昨晚就没睡好,今天白天更是连个忙里偷闲的功夫的没有,一直连轴转到现在,早就困得不行了。
接下来,除了偶尔的鸟鸣与远处缥缈的野兽叫声,天地间再在没了旁的声响。
沈沉舟看着顾娇娇躺在地上纤细的背影,提起树枝在松软的土地上写下几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