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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昭猛地止住了步伐,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正在缓缓朝他走来的熟悉身影,神情平静。

他已经爬了一千两百阶了,虽然他看上去无比轻松,但那些幻象是一点没放过他。

这一千两百阶里,有无数的诱惑和纷扰,他就像没看见一样。

于他而言,那些对于别的修士来说可能是天大的诱惑的东西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除了哥哥,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因为他知道,那些东西都是虚的。

从头到尾,他想要的,只是哥哥和哥哥带给他的温暖。

诱惑之后,出现的就是一些对于以前的他来说像是噩梦一样的东西。

在妖界的时候被其他妖怪合起伙来欺负殴打,在魔界的时候被吊起来抽打、抽血……

幻象的效果十分强大,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些痛感觉。

若是放在以往,他早就被激怒了,可现在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想着哥哥,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摆脱过往了。

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没有办法,完全忘掉过去。

那个逐渐靠近他的人,是母亲。

母亲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那里还插着一把魔刀。

女人浑身是血的走近,周围的阶梯好像都被鲜血浸染了。

下一刻,女人声嘶力竭的呐喊就在他耳边响起。

“都怪你!殷昭!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我就不会死!”

殷昭缓缓垂下头去,不愿看眼前的场景。

这是他最不愿意回忆起的一段记忆。

虽然母亲疯疯癫癫的,很多行为也很令人窒息,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第一次陷入生命危险的时候,是母亲救下了他。

然后殷怀景就当着他的面,一点点把母亲的血给抽干,然后挖出骨髓,挖出心脏。

那个丧心病狂的魔头甚至想让他把母亲的心脏给吃掉。

“都怪你!都怪你!”

宛若魔音的声音让他愧疚,让他头疼,让他想吐。

好苦!好苦!好苦!

心里又感到一阵发苦了。

与此同时,正操控着神识让殷昭陷入梦魇的云落看着殷昭痛苦的模样,忽而微微叹了一口气。

上一世,他也是很后面才知晓,这是殷昭心里真正恐惧的事情。

那个无法无天的暴虐魔头,其实一直都活在深深的内疚之中。

殷昭对自己的母亲,既爱、又恨。

云落并不觉得自己这一行为有什么实质性的错误。

他只是在将殷昭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情给单独拎了出来。

今日试炼的规则就是这样,如果殷昭始终无法克服内心的恐惧,不敢直视悲惨的过往的话,那他就没有资格进入镜流宗。

他回想着上一世殷昭在被人提起母亲死因时崩溃发狂的模样,又看了看少年此时呆滞的模样,心道果然。

果然,殷昭还是没能走出过往。

果然,没有人能带着殷昭摆脱这层阴影……嗯?等等!

在云端盘膝而坐的仙尊猛然睁开了眼睛,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云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重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击碎了幻象的少年。

这怎么可能?明明上一世直到死,殷昭都没有放下这一段过往,为何现在居然能直接毫不犹豫地斩断这段记忆!

“一千二百零一。”

“一千二百零二。”

“一千二百零三。”

“……”

“两千……零一。”

“……”

身形瘦削的少年慢慢的,一步步的第三千阶迈近。

他走的越来越吃力,额前汗如雨下,面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嘴角甚至还被压迫得溢出了一丝血迹——他正在和心魔战斗,将自己弄出了内伤。

到了两千五百阶以后,他甚至开始了手脚并用。

是真正的爬了。

“两千……九百八十。”

“两千……九百……八十一。”

“……”

观席前,景沅简直看直了眼。

“受压迫这么严重的妖族血脉,我还是头一回见。不是说老祖宗对半妖没意见的吗?”

林央也觉得奇怪。

又不是魔,只是一个半妖,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

“这样下去的话,是要出人命的。”

景沅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也真是,怎么就非要进我们镜流宗呢?虽说我们是不排斥半妖,但他去当个妖修,也完全没有问题啊。”

云落用衣袖拂去嘴角鲜血,眸色沉沉。

他低估了殷昭。

看来有什么东西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恰在此时,林央面露欣赏之色:“他若成功登顶了,我要了,你们谁都别跟我抢,我就是要这样肯吃苦的徒弟。”

一直关注着殷昭的景沅忽然又叹了一声:“你这收徒计划怕是要泡汤了,他还是倒下了。”

林央看着镜中少年倒在阶梯上一动不动的场面,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之色。

“真可惜——”

“哎?等等!”

……

殷昭的头靠在冰冷的登云阶上时,脑海中混乱一片。

耳边魔音乱舞。

尖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女人疯疯癫癫地唱歌的声音,殷怀景残忍的笑声……

还有——

哥哥的声音!

他硬是在那纷乱的声音中仔细辨别出了独属于谢砚池的声音。

青年的声音是那么清亮,就像一阵清风,在被辨别出的那一瞬间,将所有繁杂的声音悉数清空。

【小昭,选拔加油。】

他缓缓地从台阶上又爬了起来。

眯着眼,逆光望向那第三千阶登云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