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拉斯顿的家人抵达群岛位面时,正值细雨纷飞。
瓦拉加居崰地的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气味。
曾经英勇奋战的沃拉斯顿,如今只留下残破战场与血染黄土。
他的妻子跪倒在地,颤抖着抚摸那片他最后坚守的土地,痛哭失声。
他的弟弟沃克斯顿双拳紧握,死死盯着远方安格的领地。
“他还活着。”沃克斯顿低声却无比森然,“安格子爵还在这片土地上活得好好的,而我的哥哥却……死无全尸。”
其余家人沉默不语。
悲痛让他们暂时无暇去追究责任。
但吊唁结束后,他们便转身前往威尔要塞。
抵达后,沃克斯顿直接闯入军部驻地,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我要举报安格子爵!他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蜥人越过瓦拉加居河,却无动于衷。这才是导致瓦拉加居崰地沦陷、我哥哥惨死的罪魁祸首!”
沃拉斯顿家族的控诉很快传遍了整个群岛位面。
坊间议论四起。
有贵族冷嘲热讽:“守望相助?堂堂贵族居然坐视同袍死战而不出一兵一卒,这安格子爵简直玷污了贵族荣誉。”
也有人替安格辩解:“他早就被第三军团扫地出门,如今还要他给军部的烂摊子擦屁股?你们真以为他是道德高尚之人吗?”
还有更激进的传言悄然浮现:“我听说,蜥人之前怎么也越不过瓦拉加居河,安格子爵负责防务的时候他们就退避三舍。可换人之后,蜥人便卷土重来。难道——安格与蜥人有某种秘密协定?”
这些流言愈演愈烈,甚至传入魔法协会的耳中。
驻群岛位面的执法团随即展开调查,先一步找到了第三军团的负责人,胡伯里·冈萨雷斯侯爵。
“安格子爵最初确实是我安排协助的,”胡伯里坐在书案后,神情平静,“但在他与帝国战略分歧之后,便独自行动。我之后便未再接触过他了。”
“那你觉得这传言靠谱吗?”执法团的首席魔法师问道。
胡伯里摇头:“若真有其事,帝国军部早就介入了。而现在,是你们执法团插手,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因为安格……他是魔法贵族,对吧?”
没等回应,胡伯里眼神一亮:“果然如此。”
执法团并未停留太久,随即前往下一站——马里昂伯爵的居所。
“请您协助我们调查安格子爵的相关事务。”执法团魔法师一出示塔维亚大人的名讳,马里昂原本不耐的脸色瞬间一变,态度恭敬了起来。
“安格子爵目无法纪,在军部会议上公然违抗调令,拒不配合帝国战略。这样的家伙,不被开除才奇怪!”马里昂口沫横飞地痛斥安格。
执法团中一名年轻魔法师忍俊不禁,轻轻笑出声。
他立刻意识到失态,朝队长尴尬一笑。
“后来呢?”负责问询的魔法师继续。
“会议后他便不再露面,也没提交申诉。我们按照流程办事,自然要罢免他的职务。”
“就因为一次拒绝,就定性为‘罪大恶极’?”问话的魔法师语气微冷。
马里昂神情略显慌乱:“这是帝国军队管理条例,谁敢违抗命令——”
“那么关于他与蜥人勾结的传言,你怎么看?”魔法师话锋一转,“你曾是他的直接上司。”
马里昂脸色难看:“我与他不过见过两次,何来深入了解?我只知道他行事肆意,绝非忠诚之人。”
问话结束,执法团离开。
队伍中那名年轻魔法师摇头叹道:“这些贵族真是虚伪,污蔑起人来一个比一个编得真。”
“你也是贵族了,注意点形象。”问话魔法师轻声提醒。
“可这事明明就是子虚乌有啊,我们为啥还要查?”
“安格子爵不是普通人。”问话的魔法师神情复杂,“他在塔里木位面与地狱犬作战时立下战功,是罕见的圣光魔法师。若不是帝国不允教会插手,他早就被奉为光之祭司了。”
“光之祭司?”同队的一名女魔法师惊讶地转过头。
“没错。他出身平民,却只用了不到八年时间便走到今天这一步。”问话魔法师低声道,“这就是塔维亚大人真正看重的原因之一。”
“那还有另一个原因呢?”女魔法师眼中闪着好奇光芒。
不过,问话的魔法师却并未回应。
他只是望着远方,神情渐渐深沉。
女魔法师嘟起嘴,轻跺脚:“你们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吊人胃口!”
说完只得追上队伍,心中却已经对安格这个名字留下了深刻印象。
——
他们在空中停留片刻后,执法团的魔法师们缓缓降落在瓦拉加居崰地安格领地边境的高地。
此时正值黄昏,天边夕阳如火,映得群岛位面大地苍茫又沉寂。
“报告,有魔法师在领地边境降落!”了望塔的士兵第一时间察觉了空中的动静,立刻骑马奔来通报。
安格正坐在堡垒的会议室中与普里讨论蜥人最近的动向,听到士兵的报告,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是哪个魔法师路过这里?”
他挥了挥手,“让他们自己待着,我们这边不用搭理。”
“这安格子爵还真是——狂得很啊。”远处,执法团那名年轻的魔法师目光不善地望着要塞方向,低声嘀咕。
“我们既未递交通告,又不走正式程序,谁会主动来迎接我们?”带队的小队长淡淡说道,语气虽平稳,但眼神中有些不悦。
“那你怎么不提前通知?”女魔法师忍不住问道。
“信根本送不进去。”年轻魔法师撇嘴,“除非你想亲自跑一趟。”
“我堂堂一名正式魔法师,怎会做送信这种琐事?”女魔法师扬起下巴,语气傲然。
几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便直接落地。
刚落下,驻军的警戒士兵便迅速拉开了阵型,大声喝道:“此地为安格子爵领地,现正处于战时状态,请立刻表明身份并停止前进!”
领头魔法师举起一封信,口中低声吟唱,一缕光芒飘出,将信纸送入高塔上的士兵手中。
“我们是魔法协会执法团,奉命调查一项指控,请将此信呈交安格子爵本人。”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哨塔之上。
士兵犹豫了一瞬,点头接下信件,转身疾步返回内堡。
“他们对我们竟无半分敬意……”女魔法师皱眉,“这些士兵真是粗鲁。”
“也许他们只是在执行任务。”队长平静说道,“他们的目光只有戒备,没有仰慕,也没有敌意。这支军队,训练得不错。”
没过多久,安格亲自走出堡垒,身边是身着深紫红色法袍的普里。
他身披火蜥蜴皮甲,步伐沉稳,看不出任何慌张与防备。
确认了执法团的身份后,他将众人请入会议厅中。
“各位法师远道而来,不知有何事情?”安格坐定,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带队魔法师也不客气,直言道:“安格子爵,关于你与蜥人勾结的传言已引起高层关注,我们受塔维亚大人指派前来调查此事。”
闻言,安格不禁轻笑出声,语气中带着讥讽:“我和蜥人勾结?这种荒唐至极的谣言你们也信?我驻守瓦拉加居河这么长时间,天天与蜥人拼命——若这也叫勾结,帝国的军纪岂不是儿戏?”
尽管安格态度从容,执法团仍然按照规程进行详尽问询。
年轻魔法师翻出一份记录,问道:“那沃拉斯顿子爵的死亡一事,你如何解释?据说他曾向你求援。”
“他确实派人来求援过,”安格目光未变,“可当时我自己这边也在和蜥人死战,士兵昼夜守备,几度险些失守。我难道要放弃我的人民与土地,去救另一个领主?”
“但贵族之间应当守望相助。”年轻魔法师追问。
“那就请去问帝国军部,还又要我扛起所有责任。”安格神色不变,语调中带着一丝冷意,“我对沃拉斯顿子爵的死感到遗憾,但我无需为他的失败承担任何责任。”
队长见问不出什么,最终点头告辞。
执法团离开时,顺着安格的领地低空巡视,所见尽是焦土、荒地与疲惫开垦的农民。
未见兵力异动,亦无任何蜥人踪迹。
回到威尔要塞,魔法协会迅速发表公告,明确声明未发现安格与蜥人勾结的任何证据。
随着声明发布,流言迅速冷却,大多数人也渐渐将此事淡忘。
但沃克斯顿并未就此罢休。
他多次前往军部,要求派兵收复瓦拉加居河西岸被占领的沃拉斯顿家族领地,但都被断然拒绝。
帝国战略明确,重心是大陆的西部平原地区,不可能为一座已失守的小领地重新调兵。
碰壁之后,沃克斯顿又试图拉拢其他贵族组建私人军队,却被拒之门外。
那些人看得清楚,群岛位面战局未稳,哪敢轻易掺和?
军部虽未答应派兵,但为平息舆论,宣布瓦拉加居河西岸领地现为无主地,若有人出兵占领,即可依帝国拓地条例纳入自身封地。
这算是给沃克斯顿一个台阶。
可现实依旧残酷。
兄长之死耗尽了沃拉斯顿家族的大量兵力与财力,沃克斯顿尽管招兵便利,却无人愿赴战乱频发的群岛位面。
就连新兵也无法短时间内投入前线。
更雪上加霜的是,家族内部开始出现反对声音——不少成员认为沃克斯顿此举只是为私仇牺牲家族利益。
很快,沃拉斯顿的爵位由长子继承,从一等子爵降为三等子爵。
至此,沃克斯顿彻底失势。
关于沃拉斯顿之死、安格勾结蜥人的流言,也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沉寂。
只余风声低语,掠过瓦拉加居河西岸那片依旧寂寥的焦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