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间点了。
江栩来过利达好多次,却没有好好地在这座城市转悠过。
方澜扮演起一个称职的导游,带她游览了利达古城、沙国国家博物馆。
夜幕降临时,方澜带她上到整个利达市的最高点,高达九十九层楼的王国中心。
隔着一块几近透明的玻璃,她站在三百多米的高楼上,俯瞰着整个利达市的夜景。
一点一滴的星光汇聚在一起,描绘出这个古朴而现代的城市。
江栩被眼前的场景美到失语,她极度抬头看身边的方澜,却又捂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澜却似乎不需要她说什么,他轻轻拉起她的胳膊,朝另一边走去。
“走,还有更美的。”
从王国中心的顶楼延伸出去,有一架全透明的天桥,连接着王国中心的两座高楼。
方澜问江栩:“怎么样,敢上去吗?”
江栩咽了咽口水。
作为一个桥梁工程师,她经手无数世界各地的桥梁,却从未见过这样由玻璃制作而成,处在三百多米的高空上,完全观光性质的桥。
她不恐高,但在这一刻,也有些发怵。
下一秒,方澜的手从手腕下滑,握住了她的手。
“试试,我陪着你。”
江栩点头,没有抽手,也没有犹豫。
她知道,若是让她一个人来到这座桥前,她是百分之百不会上的。
但此刻,安全感自方澜的手心传来,她感觉,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拉着手,缓缓迈出一只腿。
在确认可以踩实之后,又才缓缓将另一只脚迈了上来。
他们平衡着身体,尽可能小地迈着步子,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给桥身带来的压力。
这座观光桥并不长,三十几米的距离,他们却花了好几分钟才走到桥的中间。
方澜停下脚步,轻轻捏了捏江栩的手。
“你看脚下。”
江栩低头望去,全透明的玻璃下方,她脚踩着整个利达市的星光。
那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渺小无比。
只有他们两个人,立在空中,听着彼此的呼吸,感受彼此的温度。
江栩蓦地笑了,那笑容,比似乎比星光还要璀璨。
“不一样的人生体验又加一了,方澜,谢谢你啊!”
方澜摇头:“这也是我第一次走上这座桥来,我也应该谢谢你。
如果不是有你相伴,我未必能这么大胆。”
两人会心一笑,继续牵着手向前走去。
这一次,他们步子迈得很大,心中也变得坦然。
走出王国中心的时候,方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说要离开一下,让江栩在原地等他。
江栩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还是耐心等着。
过了约莫五分钟,江栩听到脚步声,便见到方澜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朝她跑来。
那一刻,江栩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拔腿就逃,可是视线中方澜的笑脸,那么好看,那么迷人。
她的脚不受控制地粘在了原地,硬是等到方澜跑到她的面前。
“江栩,我……”
方澜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江栩便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话。
“我说你干啥去了,原来是去做好事了啊!
我刚也看见那个买玫瑰花的小姑娘了,她可真幸运啊,遇见了你,今天都可以提前收工了。
希望以后我女儿出去卖玫瑰花的时候,也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心人!”
江栩急匆匆地丢下这一番话,转身快步走了起来。
方澜愣在原地,嘴巴微张着,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
那一晚,江栩几乎是逃回维多镇的。
车子一路疾行在宽阔的沿海公路上,目之所及之处,除了车灯照亮的这方寸之地,全是漆黑一片。
黑暗之中,江栩从最开始的无声落泪,逐渐演变成嚎啕大哭。
当泪水彻底淹没视线的时候,她一脚踩停了车子,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哭什么,她并不知道。
她的脑海里只有方澜抱着玫瑰花时亮晶晶的眸子,和自己失措逃离的脚步。
此时此刻,江栩无比憎恨自己的不体面和畏畏缩缩。
她希望自己能够听完方澜想说的话,然后带着微笑告诉他:
“方澜,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这些天我们相处的时候,我也不止一次的心动。
但是我必须要坦白告诉你,我结过婚,有过一个孩子,现在我虽然是单身,但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会四处漂泊,难以拥有一个稳定的家庭。”
在将这些想说的、应该说的话全部说完之后,他们再来思考,这段关系应该何去何从。
但她没有,她像个胆小鬼一样地逃离了。
她不敢直视他炙热的眼神,不敢在他面前坦露自己过去的不堪,更不敢面对,他在知道一切真相后失望的眼神。
江栩于泪眼滂沱中抬头,望着挡风玻璃中映照出来的自己的模样,发出了一声苦笑。
“江栩,这么多年了,你自诩独立、自诩洒脱。
可事实上呢?你仍然是一个胆小鬼,不敢点头也不敢抬头的胆小鬼……”
这条在来时因为欢欣雀跃而感觉很短的道路,在这天晚上,被无限拉长。
一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太阳在海岸线上崭露头角之时,江栩才回到了项目部。
她失魂落魄地下车,回到宿舍,关掉手机,将自己砸进被窝之中。
睡吧江栩,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起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一觉,从天亮睡到天黑。
醒来之后,她在黑暗之中躺了许久,没有开灯。
她积蓄了许多的勇气,才敢打开手机。
一条消息也没有。
在她意料之中,却又忍不住失望。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深呼吸,告诉自己,这是好事,这是好事……
她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洗脸,打算去食堂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让自己由内到外地暖和起来。
只要胃被填饱了,这世间的一切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打开门,她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
那人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抱着昨天的那束玫瑰花,像一棵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她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