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夏哲的讲述，晏琛没有多说，只问了一句：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要放弃吗？”
正式比赛还没开始，如果夏哲愿意，是可以申请退赛的。
夏哲沉默半晌，闷声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做，好像退赛不是，继续下去也不是，我找不到我的位置了，以前比我考得差的同学，也慢慢超过我了，教练跟我谈了几次话，现在应该是要放弃我了，哈哈哈。”
晏琛抿抿唇，道：“你已经走到这里了，打算现在放弃吗？”
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应该是全世界含金量最高的数学竞赛了，如果夏哲能在这个比赛拿奖，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晏琛在中学时期也参加过这场比赛，当时她是代表A国国家队拿到金牌了的，一路都走得很顺利，因此夏哲被打击得这么惨，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的。
她想，他应该只是一时适应不了，调整不过来心态，因为这个就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夏哲吸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就是，我觉得即使我继续坚持下去，到时候也拿不了奖，但、但你是不是也觉得，退赛很丢人？”
自从他五年级开始参赛以来，这他还是第一次哭。
晏琛连忙道：“不丢人啊，当然不丢人，拜托，你可是代表国家队去参赛的诶，怎么会丢人？”
“那你支持我退赛吗？你觉得我应该退赛吗？”
“这……”这个问题，对晏琛来说就不太好回答了，她斟酌片刻，道，“我觉得啊，在这件事上，我的意见并不重要，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想退赛就退赛，不需要得到我的支持再退，但如果你要问我的意见，我是认为你没必要退赛。”
夏哲愣了愣，问：“为什么？”
“因为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啊，只要你能拿牌，这一趟就没白来，而且就算你拿不了牌，也增长了见识啊，这种经历可是用钱都买不到的。”
这话倒是没毛病。
国家队可不是塞钱就能进的，跟他一所学校的应添域家里就特别有钱，从小到大的成绩也非常好，但他在数竞方面实力有限，照样进不了国家队。
跟其他有钱人家小孩学习的准入门槛极高的“贵族项目”不同，数学竞赛真的算是比较平民的项目了，有钱也没用，就看天赋和努力，夏哲能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进国家队，在他们的圈子里也是个“别人家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他便也认为自己确实不该就此退赛。
不管怎么样，这段经历都是很珍贵的。
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
被打击了这么多天，他都快对考试和那间教室有阴影了，下课期间，他一听到那群变态在聊题目就难受，胸闷气短，大脑一片混乱，想要把耳朵堵起来。
凭着这样糟糕的精神状态，他真的能顺利完赛吗？
他想了想，认真问：“琛姐，你还要读博吗？”
按照晏琛的实力和她原本的人生规划，她是一定会读博深造的，之后大概率在高校任教，于学术圈做出一番成就。
但，晏琛上次低落的神情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且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提过读博的事了，他不确定她是否还会按照之前的人生规划走。
晏琛能拿世界奥赛金牌，他大概拿不到，而如果连她都因为经受不起打击而选择放弃的话，那他坚持下去应该也没什么意义了。
没用的，他做不出任何成就。
他握着手机，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不料，他听到晏琛这样对他说：“会啊，我……我当然会读博。”
他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都读这么多年了，要是不接着下去，我不是亏大了吗？再说了，如果不读博，就这样毕业，我也不知道我以后要干什么。”
说这话时，晏琛的语气很轻快，听不出一丝惆怅和犹疑，连带着夏哲也坚定起来。
他笑了笑：“好，我明白了，谢谢你啊琛姐，我大概知道我要怎么做了。”
“客气，你好歹也算是我学生，给你指点迷津一下是我应该做的。”
她又开始臭屁了。
夏哲轻嗤一声：“切，随便说几句话就算指点迷津了？真能给自己贴金。”
听他这么说，晏琛就知道他恢复如常了，她弯起嘴角，露出放松的笑容。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她那“随便的几句话”会使她与他的关系走向破裂。
……
虽然和晏琛聊了一通天让夏哲的心情变好不少，但这改变不了他在训练营里接近垫底的成绩。
他的压力还是大到爆炸。
他绞尽脑汁都做不出来的题，排名前十的人轻轻松松就能解出，下课的时候还会说“我觉得挺简单的啊”这种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言论搞崩了他的心态，他的学习效率越来越低，哪怕没日没夜地学，也只能得到微小的进步。
终于，他熬到了正式比赛开始的那天。
正式比赛的卷子一如既往得困难，一共10道题，他做得满头大汗，成功做出7道题，但后面的3道题还没开始做，时间就结束了。
——可以了，他已经尽力了，没什么需要可惜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
最后的成绩也在他意料之内，跟平时测试差不了多少。
就这成绩是不可能拿牌的。
教练对他有些失望，可看他心情也不好，便没有多说，他就这样颗粒无收地回国了。
这段经历可以说是他人生中里程碑式的打击了，他彻底认清自己的实力。
他不是天才，他和这个词没有关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太渺小了。
幸好，他还有一个跟他有类似经历的老师兼姐姐，她也经历过打击，可她没有选择放弃，而是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他相信他也可以走出自己的路。
回国以后，他笑着向她问起她读博的事：“琛姐，你打算跟哪个导师啊？应该有很多大牛想收你吧？”
闻言，晏琛脸上的笑容凝固，她静默下来，没有回答。
他不解皱眉：“怎么了？没想好吗，还是没人愿意收你？不会吧？”
“呃，我……”
晏琛收起笑容，看向他的双眼里含着浓浓的歉疚：
“夏哲，对不起啊，之前骗了你，其实，我不打算读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