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孟凝举起气手枪，学着祝且刚才的动作瞄准前方的靶子。
一枪定准星，一枪找靶心，一枪适应状况。
三枪下来，她便摸清门道，第四枪射出去，她命中9环。
当结果被播报出来的那一刻，她看到金发男孩和棕发男孩都愣在原地。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三人相对无言。
祝且滚动了一下喉咙，澄澈明亮的海蓝色眼眸里掺上几分难以辨认的情绪，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静默。
严临风的视线于她们二人身上来回移动，紫色狐狸眼眼尾挑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沉默持续了大约三分钟，严临风才上前几步，伸出手，大喇喇环住白发女孩的脖颈，故作讶异道：
“哇哦，9环诶，这才第四枪吧？好厉害，我记得祝且都是试了十几枪才打到9环的，阿凝你果然超级强！”
孟凝垂眸注视手中的枪支，嗓音平淡如一汪静湖：
“只是找到窍门了而已，而且我未必能保持这种状态。”
“那也很厉害啊，窍门哪有这么容易找到？就祝且这样的都能拿冠军，你要是去参加比赛，岂不是分分钟杀穿全场？”
说着，他若有似无地瞥向旁边脸色愈发阴沉的金发男孩，笑着继续说下去：
“哈，想想就激动，我都想给你摇旗呐喊加油助威了，阿凝。”
听完他的话，孟凝默了默，随即将严临风的手臂从她肩颈上拿下来，面向他，认真道：
“冠军没有那么好拿，要想赢比赛，光射中一次9环10环远远不够，还得一直保持最佳状态，祝且是付出了很多努力才拿到冠军的，你把我带有极强运气成分的一次射击去跟他已经稳定的实力作比较，我认为是不正确且不合逻辑的。”
她说完这一大段话之后，祝且原本阴郁的脸色渐渐好转，嘴角再度漾起浅浅的笑意，海浪一般的眼眸中升起晴日，照得海面波光粼粼、流光闪烁。
严临风却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阿凝，你这是在护着他吗？诶，我就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啦，干嘛搞得我好像犯错了一样？”
孟凝感到一头雾水，蹙起眉头：“我没有在护着谁，只是在陈述事实。”
进入小学，孟凝的词汇量就快速增加，自从在一本书中学到“陈述事实”这个词后，她就经常搬出它来解释她的行为和言论。
没办法，总是会有人误解她的意思，明明她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他们却要给她的话加上另一层含义，有时候连跟她一起长大的两个竹马都不例外，她不得不反复强调她想表达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严临风一动不动地凝视她片刻，见她的绿眸如往常一般无风无波，这才提起嘴角，头枕双手吊儿郎当：
“好好好，陈述事实、陈述事实，是我想多了，行了吧？”
祝且淡笑，悠悠道：“严临风，本来就是你误解了她，怎么现在说起来还不情不愿的？”
严临风毫不客气地回应：“用你管啊？我跟阿凝说话关你什么事？”
“怎么就不关我事了？难道你们讨论的话题跟我无关吗？”
“我只跟阿凝说话，就算我们说的内容是骂你一万句，也不关你事啊。”
“严临风，你真是越来越喜欢无理取闹了，我劝你还是少拿你那些幼稚的话去烦孟凝。”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幼稚啊？阿凝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在这挑拨离间？臭不要脸。”
“幼稚。”
“比你天天在大家面前装成熟要好，真能装。”
又到了二人无聊的斗嘴环节，孟凝扯扯嘴角，不再理会他们，又一次举起气手枪，眼神凛冽、扣下扳机。
——10环。
孟凝挑了下眉。
机器播报出她的成绩，祝且和严临风前一秒还斗嘴斗得不可开交，下一秒便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将目光投向站在射击台前，还维持着举枪姿势的白发女孩。
那一刻，祝且眼里蕴藏着那时的孟凝完全辨认不清的复杂情绪。
她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莫名其妙的，她没了接下去的兴致，放下气手枪，没有再射出下一颗子弹。
“看来我在射击这项运动上的运气还不错。”
最后，她是这么跟他们，哦不，准确来说，是跟“他”说的。
后来，她还跟着他们去过几次射击馆，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在一旁看书写作业，极少过去射击，每当这个时候，祝且都会用那种难以辨认描述的眼神看着她，不过时间不长，或许只有两三秒，两三秒过后，他就会恢复原状，重新投入到训练中。
再后来，他拿冠军拿到手软，省里的射击队邀请他加入，想让他踏上职业射击运动员的道路，据队里的教练所言，以他的资质，完全有潜力成为世界冠军，将来名扬天下，但他婉拒了。
“射击只是我的兴趣爱好，而且我将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不可能去做职业运动员。”
这是祝且当时给出的说辞。
没有理由，但是孟凝就是觉得他在说谎，这不是他拒绝省射击队的真实理由。
可看着他温和清浅的笑容，她没办法刨根问底，因为直觉告诉她，若是她硬要把真实理由给问出来，祝且一定会很难过的。
作为他的朋友，她不能让他难过。
……
“孟凝？孟凝？！孟凝！！！”
清脆灵动的女声倏然将孟凝飘远的思绪拉回，她抖了抖，扭过头去，对上一双亮晶晶的浅粉色眼眸。
见她终于有反应了，顾惜暖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你，我还以为你被夺舍了，想什么呢？突然之间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孟凝轻轻摇头：“没什么，不用在意。”
顾惜暖撇撇嘴：“怎么就不用在意啊？你发呆发了半天，现在都已经进入最终对决了诶！”
闻言，孟凝微微一怔，随即移眼望向赛场。
正如顾惜暖所说，此时的赛场上只剩下两个人了，不出众人所料，争夺冠军的果然是来自圣弗朗科学院的应添域以及来自斯卡夫尔学院的祝且。
孟凝将视线投向赛场的瞬间，发觉在决战时刻到来之际，场上的俩人都没有目视前方，而是转头凝望观众席——
她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