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紫书愣了一愣,细细回味,陡然一股凉意径直冲向识海。
听这话,这位皇帝陛下已经有了大黎国之不国的决心,当真愿意舍弃这本可安稳坐下去的皇位,去拼一拼那看似飘渺不定的一线机会。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大黎皇帝,看向杨翎的眼神之中有着惊骇,有着敬佩。
坐上了这九五之位,体验过这其上无人,其下众生的感觉,竟然还能放得下,这般大勇气,无怪大黎百官世家人人慑服。
千言万语涌上,或是劝阻,或是赞扬,可到了嘴边,却成了涩然的一声:“陛下……”
杨翎摆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便是。你就当朕给你开了个小玩笑,以后也莫要和他人提起。
朕让你前来,便是为了托你去取那赶山鞭,用于运河修建。”
齐紫书心下了然,但他性子淡然之中还有一股执意,到底是想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知晓清楚:“臣自然是愿意去的,但终究想问一下,为何一定是臣去?”
两人都非常人,自然清楚这话中绝无推脱之意,杨翎笑道:“朕就知道你有此一问,既然如此,朕也不吝惜多告诉你些薪密。
天鬼一役,你救朕一次,其后朕也的确觉得你对脾气。
可这君主之位,群狼环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平依,朕怎会如此信你?
况且……最重要的,八九玄功,你就不曾好奇怎会堂而皇之放在皇室藏经楼之中,还如此凑巧的被你得到?”
齐紫书第一次彻彻底底的被惊到,若是之前还只是有所猜测,直到杨翎说到八九玄功,他这才能够断定这边是老头子当年留下的后手!
自己之前也并非没有猜测,只是既然没有证据,这天下机缘有缘者得之,他的恬淡性子自然也不会过多患得患失。
想到这,齐紫书不禁喃喃道:“难怪,老头子你要我回大黎,也难怪八九玄功这般功法竟然能留给我。
换给大黎死士,不出几年便是一位彻彻底底忠心的杀神,岂不比我这所谓外人强上许多?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执棋者吗?师尊,你这当真是给弟子又上了一课啊。”
杨翎笑道:“你能明白是最好,有些话朕说出来便会寒了人心。
若是这八九玄功当真是大黎的传世功法,就算你救了朕,无论是出于大局还是私信,这功法说破天了也轮不到你。
那位老先生,应当是你的师尊吧?”
见齐紫书微微颔首,杨翎便继续开口道:“这大兴城中,朕竟然能被无声无息摸到床前。
不怕你笑话,当时可是把朕吓到不轻,险些就要以死相拼。
结果老先生不见动作,朕却是一丝气运之力都调动不了,成了彻头彻尾的凡人。这般本事,朕当真是无比敬服。
当年便是那位老先生将八九玄功交给朕,并以十年为期,若是十年之内你的功绩足以配得上这本功法,朕就必须将这功法交由你修炼。
当时朕表面答应,可心中难免不服,年轻气盛,这天不怕地不怕几乎摆在了脸上,那位自然能看得出来。
因此,那位走之前还意味深长的讲了一句,未来你能救朕一命,算是改你的命同时,顺带也把朕和大黎的运势改了改,说不准是好是坏。
老先生这般本事,这般气魄,他的身份朕倒是也能猜出一二。
这般人物算无遗策,说不定天鬼还真就在那位的谋划之中,因此朕也丝毫不敢怠慢,加之…朱雀推波助澜,便顺势将八九玄功送于你。
也是面对那位,朕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朕这么以大黎和天庭打擂台的人,竟然也会感觉到渺小,说来当真是有些可笑啊。”
杨翎说完,饮了口茶,呵呵笑了出声。
看得出来,将这般藏在心中多年不为人所知的话说出来,他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齐紫书却根本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后背发凉,很是惊骇。
倒不是怕师尊加害于他,自己几乎一切都是老头子给的,也绝不会忧心于师尊对自己的图谋。
只是他以为离开了老头子,自己在大黎的经历,就算有老头子的安排,绝大部分也应当算是自己的机缘。
就算后面遇到师尊,他心中也是归功于缘分多些。
可实在没想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师尊的安排,那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也在师尊的注视之下,如同一只提线木偶,被师尊那横亘天地的大手操控着?
并非是他不愿领情,换做别人早就被铺好了路,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但若是一切早有定数,那他自己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他的思想和坚持,又有什么意义?这所谓的执棋者,就算以众生为棋子,三界为棋盘,不还是高高在上的圣人的棋子?
想到这,他的道心微微开始颤动,若非根基扎实,说不得当场便要道心崩裂。
杨翎眼睁睁看着齐紫书面色由红润变得有些惨白,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能理解你的心境,当初朕刚刚登基,自以为手握玉玺,在大黎境内便是天下无敌。
却在半夜三更毫无预兆的被老先生唤醒,发现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骄傲是多么可笑。
这种事情,朕帮不了你,走的出来,便是破了这心中之神,从此天下任你纵横。走不出来,那便是生在你师尊的阴影之下,难以走出自己的路了。”
齐紫书将口中溢出的一丝鲜血吞下,轻轻呼气,催动上景八神迅速将杂念斩去,面色这才由白变红。
做完这一切,齐紫书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陛下不必担心,这是我理应渡过的一劫,陛下能提醒紫书一句,已是感激不尽了。”
杨翎见他没了异状,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你小子心性不差,看似淡然实则心气不低,也只有你知晓这些才会陡然走入魔障。
其他人要么欢喜,要么畏惧,都不会如你一般如此复杂,但也只有你这般性子才有机会真正勘破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