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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三十三年,三月,春雷惊百虫,农夫闲转忙。

十五之日,明月昭昭。

黄历所言,宜出行,馀事勿取。

魏升于书房之中,甚是不安。

自正月后,秦七月每三天要给他来一封信,有时关于宁安县的状况,有时与他问安,素无正事。

但二月末,秦七月的最后一封信要他注意河道,还嘱咐他看完焚毁。

自开春,河道解冻,魏升每日都要去看一眼,却始终没发现什么问题。

但秦七月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来信,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魏升把以往秦七月的来信都找了出来,发现每封信的左下角都有一个小字,连起来是:倾柯卫足,安之若素。广厦之荫,相机行事。

魏升把所有的信焚毁了,将那句话默念于心。

明明已是初春,他仍觉得寒彻入骨。

是风要来了吗?

“大人!孟将军在城下叫门!”心腹冲进书房跪下喊道。

魏升反而有种靴子落地的喜悦,他起身问道:“哪个孟将军?”

心腹抬头拱手:“岳州孟恒,孟常之!”

景王……魏升轻笑,终究还是来了。

“他们是在正城门叫门?”魏升边走边问道。

心腹紧随其后,点头应是。

那为什么秦七月要他注意河道呢?

魏升还未走出魏宅,便又有小厮来报:“大人,有战船于河上,离我界河不足十里,上插锦旗,曰‘夏’。”

魏升讶异道:“有多少艘?”

小厮垂眸:“应有二十只。”

夏,北夏……魏升这时才懂了秦七月信中之意,全自身,莫冲动,降景王,保百姓,以退夏军。

魏升隐隐发笑,闭眸不语,秦七月啊秦七月……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莫非神仙就能操控人心吗?

魏升睁眼,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下令道:“开城门,放孟将军进城。”

……

秦七月纂写着手上的《基础科学》,心里掐算着日子,离梦中的苏州之战已有三日,城里还没传来消息,她派了宋延前去打听,今日应当要回来了。

她刚写下一句:“变化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门外传来了声音。

秦七月走出去一看,果然是宋延回来了,只是看上去不大高兴。

莫非魏升没有直接降景王,而是负隅抵抗,还是像梦中一样导致大量苏州城百姓丧生?

宋延上前,向她行礼,不忍道:“主公,魏大人自尽了。”

他拿出怀中的信件,递给秦七月:“这是魏大人给您的信,让心腹送出来的。”

秦七月接过信件,攥在手中,紧问道:“苏州城如何?”

宋延颔首:“阳河一战,景军击退夏军,虽有几个码头受损,但城中百姓无恙,现今景王已占得苏州,估计过些时日就要派人来县里探查了。”

秦七月这才放下心,那说明魏升按照她给的提示做了,可为什么她一开始就说的要保全自身却没有遵循呢?

她回房坐下,打开了那封信:

“秦姑娘。

“姑娘之意,我深领之。我本粗鄙,幸得朝廷器重,虽是十年刺史,无非将勤补拙。苏州一城,外无勇猛之将,内缺智谋之士,若有人争,我自难抗。今日虽为百姓将其让之景王,但古语忠臣不事二主,愚焉能苟活?

“我与景王相约,使其不伤城中百姓,此番去后,姑娘还望小心。我知姑娘多智多谋,但当今天下,豺狼之辈甚多,为权为名,独不为人。景王并非良善,若其知姑娘有晓天命之能,必将杀之,姑娘当需慎重。

“愚幼年失怙,中年丧妻,子亦是不知踪影。我知姑娘素有大志,若有朝一日寻得吾子,还望念昔日之情,关照一二,其名‘魏襄’。

“信中物件是姑娘昔日所赠药丸,我是用不上了,便还与姑娘,姑娘他日若成大业,于我坟前再给一碗好茶吧。

“多劳费心,至纫公谊。”

秦七月合上那信,拿出信封中的小盒子,果然是那颗雪白的药丸。

她微微叹气,起身作揖:“魏君忠义。”

春风翻过桌上的书本,恰好停在她刚刚写完的那一页上。

“变化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

秦七月轻笑,即使能预知未来又如何呢?总有些人事人心是预料不到的……

她收好那封信,走出门外,看向宋延:“文长兄,我们得演场好戏等景王的人来了。”

宋延作揖曰:“诺。”

……

阳河之上,泸州境内。

胡言昀看着面前被挖下的那块腐肉,却觉得心上的疤痕比臂膀的更为疼痛。

吴临为他上新药,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不敢多言。

为什么?为什么景王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苏州?

如果魏升派人守城,消耗景王的大军,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而魏升那个蠢货,居然一点也没反抗就把景王放进来了!

“嘶——”胡言昀微微皱眉,心上涌起一阵恨意。

吴临上完药,默默退到一旁,不知如何开口劝慰,此番损伤惨重,少主回去定要被国主严惩了。

胡言昀捏起那块血肉:“阿临,你说我是不是死掉比较好?”

吴临看着那块腐肉被胡言昀慢慢磨成一块块残渣,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滑向腕臂,吴临眼眶含泪,颤抖着说道:“少主不可自轻!勿忘夫人所言啊!”

胡言昀想起那个在地牢中被日日夜夜折磨的女人,她就像一只美丽的残蝶一样坠落,她死之后,他才有资格成为了父君的孩子。

长公主云姬,启朝天子之妹,倾国倾城。

而胡言昀这张与她有一半相似的容貌却给他带来的尽是灾祸。

吴临为胡言昀将手指擦拭干净,劝解道:“少主,夫人以死而证少主其心之坚,少主若死,有何面目去见夫人?”

胡言昀嘴角勾起,似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见她?他哪里还能去见她?

生母的人头就是他第一个向父君示以忠诚的礼物,可还不够……

他要怎么才能洗去自己身上这一半的启朝血脉?

要杀掉多少启朝的人才能证明自己对北夏绝无二心?

胡言昀对着吴临莞尔一笑:“嗯,我不死。”

如果要死,他要拖着北夏和启朝一起下地狱,要让战火燃尽天下的每个角落,现在还没到他死的时候。

景王云毅……表哥,等我回来,杀你。

……

苏州城内,云毅让黎九将魏升安葬后,坐在府衙内,看着苏州城的账目,甚为惊讶。

“子丰,这苏州为何不缺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