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公子好潇洒,一看就是前途无量。今天想要玩些什么,在下马上喊人安排!”
这龟公身高不过三尺,比宫里表演百戏的侏儒还要矮小,就好像是《山海经》中的小人国“周饶国”里逃出来的一样。可他样貌却是五十开外,一开口,话音倒是有些动听。
“今天我这朋友第一次来长安,你们千万不能怠慢了。这样吧,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葡萄酒给我们来一坛,另做一桌长安的特色佳肴,找两位你们这里最会赋诗唱曲的花魁。”
云玲看向柳棉棉,不知她为何这样熟悉这里。
“好嘞!二位公子请上二楼,高升雅座!”
两人被带进了一间雅致的单间,里面早已有两名佳人跪地等候。
不一会儿,各色美味便一一上齐。其中有道名菜浑羊殁忽,最是奇异,乃是把羊和鹅杀了之后,在鹅肚里放上调好料的糯米饭和肉,再把鹅放到羊肚里,而后烤羊。等羊肉烤好,再去吃鹅。
如此样的奇菜还有不少,看得云玲眼花缭乱。
“这位公子,怎么不动筷子啊?”那佳人坐到云玲身边来,媚声催道,“难道,想要奴家喂公子不成?”
柳棉棉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云玲毕竟心不在此,只道:“我……我不饿。”说完直朝柳棉棉使眼色。
柳棉棉不再憋她,于是对自己身边的佳人道:“小娘子,问你个事儿呗。”
“哎呦,公子的声音好甜啊。有什么事,尽管问。”佳人舞动着手指,在柳棉棉的手心滑来滑去,魅惑已极。
“你们这今天有没有来一位少年,十五六岁年纪,个子不高,生得瘦弱,看上去傻傻呼呼,却有些英雄气概?”
云玲听柳棉棉这样形容苏天鹤,当真熨帖,不由得暗暗点头。
“我们这里最近生意不太好,不过少年人么,那每天都会来上几个。让奴家好好想想。”佳人单手托腮,狐媚地看着柳棉棉,也不知是真在回忆,还是在勾搭。
云玲身边的佳人忽然道:“哎,今天确实有那么一位,和公子说的大差不差。”
云玲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从千丈悬崖上坠了下来。
“哦?他现在还在吗?”柳棉棉笑道。
“在,当然在!”
“那么,”柳棉棉起身握住了云玲身边佳人的柔夷,笑问道,“他叫了几个佳人啊?”
“嗨,那公子胃口极大,一来我们这,就深入万花丛中了。没有生意的姐妹,全都被叫去试台,竟全都被留下了。”
云玲此刻已经泫然欲泣。
柳棉棉有些不忍,正要安慰几句,忽听门外不远有人大叫:“不好了!出人命了!”紧接着便是一群女人惊叫着逃出房门、互相踩踏的声音。
那佳人脸色变了,道:“听这声音,好像就是那位公子的房间传来的!”
柳棉棉反应迅速,一个纵身已然跃出席去,推门而出。云玲见了,也匆匆跟了出去。
那是一处薰着异香的尊客上房,此时,房门大开,里面遍地是血,一名少年正抚摸着手中的寸缕未着的光洁女体,摇头轻叹。
那佳人显是已死去多时,不知从哪里流出这样多的鲜血,将少年的下半身全都染得殷红可怖。围观的人群见了,有的便开始疯狂呕吐起来。
“少侠,你……你……”那侏儒龟公来了,指着少年说不出话来。
“这位公子他……他喝了几杯酒,便拉住我们莞儿,将手深入莞儿胸口,掏出心脏来。我们吓得逃了出来,有几个姊妹还被吓得晕死过去了。”一个胆子大一些的佳人,对着龟公和众人讲述着。
“不,”一个怯生生的新人双眼还挂着泪珠,却仍努力为那少年辩解道,“姊姊想是没看全,公子杀的,并非是莞儿,公子是在为民除害、行侠仗义。”
“对对对,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公子待大家都很好的。”
“公子是无心之失。”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翘首一观的云玲,此刻却终于松下一口气来。这少年她和柳棉棉都是认得的——大唐四大少年侠客里最风流的那个——长安柳寻衣。
那龟公想不到这姓柳的公子竟然这样得女人心,几乎满屋子十个佳人中有九个为他求情。可他全想着自己的生意,哪里听得进去,指着柳寻衣,气得想要大骂,却骂不出来:“你……你自己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是她先露出利爪和獠牙的。”柳寻衣轻轻抬眼,满不在乎道,似乎自己在做一件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平常之事。就像常人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一样。
“可是……你杀了人……”龟公闭眼痛苦道。
“人?她是人吗?你要不要看清楚再说?”
柳寻衣站了起来,将身上带血的长衫解下,将那血泊中的佳人兜在里面裹住,然后向外一抛。
众人都是一阵惊呼,连连后退。龟公身材短小,退得慢了,被那一包衣衫正正砸在身上。
“呀!你个……”龟公刚要咒骂,便看见那衣衫散开,其中裹着的,竟是一个血糊糊的狸猫尸体。
这狸猫和寻常花猫不同,周身皮毛不知都被谁剥了个干干净净,吓得众人一哄而散。
龟公没有走,他只是在那里神志不清似的喃喃自语:“作孽作孽,这定是在下前世作孽啊!这已经是这个月来散花楼第三宗了……”
“等等!”柳棉棉俯首对着龟公道,“你说这个月第三宗,是什么意思?”
“哎,不知哪里来的猫妖,这几个月来总是好变人形,夺走我们花魁。我们虽然封锁了消息,但一传十十传百,现在每天的生意越来越清淡。这月来,在下请了名道长,为我们捉了两只,刚刚消停半月,如今猫妖又出现了。长安的妖祸越来越重,怕是大乱将至。”
柳寻衣一面擦洗血迹,一面道:“恐怕这猫妖背后,还有更可怕的异族存在。我看,你这散花楼就先不要开张了。”
龟公突然恶狠狠地看向柳寻衣,怒道:“都怪你!都怪你!”
“什么?怪我?”柳寻衣大笑,看着眼前的侏儒,不知该怜还是该厌。
“谁叫你杀她的!你知道这样,会引来更多的猫妖吗!”
柳寻衣满不在乎道:“所以我叫你关门嘛。”
龟公气急,抓住柳寻衣,一头顶了上来。可柳寻衣到底武功了得,任由他去顶,真如千斤坠地一般,岿然不动。
“金吾卫来了!金吾卫来了!”门前跑堂倌大喊道。
龟公气得带着哭腔道:“谁报的官?谁报的官!”刚喊完,便一头栽倒,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