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留步。”
李白和小野菜正要迈入登云梯的箱体之中，便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喊住。
是那个姓岳的老管家。
李白眼珠子滴溜一转，气定神闲道：“岳伯，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这么晚了，公子不也没有睡。”岳伯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你家老爷顾楼主喊在下去他书房。”
岳伯缓缓看向一旁的小野菜，问道：“可有此事吗？”
小野菜头也不敢抬，只低声道：“有。”
岳伯又缓缓点了点头，道：“那就让老奴带公子去吧，你且退下。”
“不必了，岳伯年迈，何必事事劳烦。让这女徒带路就可以了。怎么，岳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李白镇定自若道。
岳伯浑身上下一动不动，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隔了半晌，才道：“好吧，公子慢走。”
小野菜如蒙大赦，先李白一步踏进了登云梯中。
望着缓缓爬升的箱体，岳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险笑意来。、
根据那女弟子的交待，他们所要去的楼层，乃是这座高楼的最高一层。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接连体验了几次失重，那箱体才缓缓停了下来。
“我曾在越王楼作诗，说它‘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如今看来，这还剑楼哪止百尺，我看足足有百丈、千丈之高。天人仰首，万姓歌颂，改日我定要再作一首更妙的诗来，题在这还剑楼的楼顶！”
小野菜不去看她，只觉得这个高度不胜寒凉，心中的不安更深了一层。
奇的是，这一层作为还剑楼的最高层，四壁上竟然没有设窗，似乎就是个封闭的牢笼。只有几盏烛台，摇曳着将整个空间映出一个轮廓来。
李白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一滑，竟然失足跌进了一个蓄满水的池子里。他好不容易重新站了起来，这才看清，池子边上隐约有个不大的石碑，上刻“极乐”二字。
李白不敢再大意，掏出火折子擦燃了，这才看得更远了些。
这是个很开阔的空间，中间的极乐池水色发蓝，不知其中添了多少邪物。正中一个石台，石台之后的墙壁上画满了各种狰狞的罗汉。
抬头看去，只见穹顶有几个大字，乃是篆书。
“这写的是什么字？”
李白努力辨认，一字一字读道：“重——生——坛。”
小野菜登时转身要往回跑。
“你干什么去？”
“这里太可怕了，我不想呆。我……我要下去找顾郎……”
“你愿意走便走吧。我既然来了，没点发现怎能就这样走掉。”李白不去理她，自言自语道，“奇怪奇怪，那女弟子不会是在骗人吧，这哪来的什么病人？”
小野菜双脚发软，现在哪里还敢自己一个人行动，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登云梯旁，待稍有风吹草动，便一头钻进去逃跑。
李白的求索精神上来了，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石台之侧。
紧接着，他不知在那石台中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双眼开始越睁越大。
小野菜忍不住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李白张着嘴，不敢说一句话。这一回，他不是“恐惊天上人”了，而是“恐惊坛中鬼。”
那坛中躺着个和尚的尸身，只不过，这和尚明显已经死去多年，但是发丝仍在生长，已然堆满整个石台，溢出来垂在四周。而和尚的皮肉上爬满了一种长相怪异的虫子，这虫似乎生有一颗微缩的人头，一副叠甲随着行走蠕动不停，背上生有四翼。
李白不愧是胆大包天的谪仙，他伸手抓起一只来，凑在眼前仔细观瞧，吓得小野菜腹中一阵反胃，缓缓蹲下去闭上眼睛，捂起耳朵。
“这虫子，像是《山海经》中的……”李白努力回忆，可怎么也记不起来。
小野菜一听到“山海经”三个字，当下壮着胆看了几眼，便又紧紧闭上了。
“这……这是……蜚蛭。”
“对对对，是蜚蛭！”李白惊道，“想不到你也看过《山海经》！”
小野菜当然看过，她不仅看过，还过目不忘。
“蜚蛭乃是重邪之虫，传说可防无常追命。这和尚到底是何人，顾明楼难道想复活他？”
想到此，李白终于想通了什么，不住点头肯定道：“看来，这顾明楼所信奉的，绝非什么摩尼教！”
“什么摩尼教？”小野菜问。
“是一个波斯的宗教。几百年前，波斯人摩尼受到‘神我’的启示，与厄勒克塞派决裂，在波斯北部开始传教。后来杜兰国王、萨珊王朝国王先后皈依摩尼教，摩尼教得以大兴。武周延载元年，拂多诞持《二宗经》至中国开始传教，之后各地都有其信众。我前些日子奇怪于这楼中弟子每逢十旬休假，便在拜那摩尼教的大光明佛。我本以为他们也是摩尼信众，如今看来，他们所信的绝不是什么摩尼教，而是一种披着摩尼教外衣的邪教。他们要复活的这个和尚，怕就是某个邪神的灵体！”
小野菜越听越怕，道：“那顾郎会不会有危险？”
“这样吧，我们即刻出楼去，将此事报与官府！否则任由这邪教蛊惑世人，这邪体一旦复活，后果不堪设想。”
“好。”
两人迅速退了出来，进了登云梯中。
可刚下了不到一半，小野菜便叫梯子停了下来。
“怎么？”
“我要去见顾郎，他一定有危险。”
“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知道。”
“那你去吧。”李白心急，待小野菜出了箱体，一刻也没做停留，便关门降了下去。
其实小野菜哪里知道顾飞舟在哪，只是她一想到顾飞舟可能会有危险，便再也不肯独自离开了。
她还记得顾明楼的房间在哪一层，所以她特地停在了那里。
此时夜色方退，朝阳渐暖。小野菜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女弟子！
她此刻已然换上了婢女的服饰，走在前方，手中捧着一碗清粥，两碟小菜，就和昨日她所吃到的斋饭一模一样。
小野菜跟在她身后，进了藏书阁中。女弟子熟练地抽出画中书册，打开暗室的门。可刚一进门，便吓得大叫一声，碗碟摔了一地，整个人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一定是出事了，门里一定出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所以才能将这女弟子吓得瞬间昏死。
可小野菜这两天来，所见到的恐怖还少吗？
里面万一有顾飞舟在呢？万一顾飞舟已然身涉奇险了呢？
小野菜还是挪着步子艰难地走了过去，探出脑袋。
眼前的一幕令她再也忍不住，一弯腰，将胃里能吐的不能吐的一股脑全都呕了出来。
房间里确实有顾飞舟，只不过，此时的顾飞舟已经被一个惨白女人死死抱住，不省人事。那女人肚皮大敞着，腹内突出一大块来，竟然是数十只巨大的虫卵。那女人开始褪去身上的人皮，露出本相来——
这不正是一只巨大的蜚蛭母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