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假期回宝鸡的时候,厂区已经被夷为平地,十字路口的夜市摊位们荡然无存。林姝因为弄丢了最爱吃的擀面皮三轮车,遗憾了很多天。
辛老师说带她去吃那家擀面皮时,林姝本来想把坏消息讲出来,终究是没有开口。
惊喜,出乎意料的惊喜,辛老师不但知道擀面皮三轮车和夜市一起消失了,而且找到了搬进路边小店的擀面皮老板!
吃着失而复得的最爱的美食,林姝好奇询问:“你怎么找到的?”
“这家生意好了十几年,我觉得老板应该不会放弃不做,也不太会搬很远。”辛老师刚才在机场没顾上细看,车里又太暗,在小店的灯光下忽然发现了林姝手上那只扎眼的钻戒。
14年前,辛老师手上的婚戒扎痛了大一寒假回家的林姝,把一颗热烈滚烫的心脏刺成了冰疙瘩。
14年后,辛老师手上的婚戒已经显得有些旧,林姝手上的钻戒却新得让人悲喜交加。
“谈恋爱了?挺好的……”
林姝发现对面眼神有变的时候,也发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嗯……”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辛老师很自然的把有点碍事的头发束起来,语气很平静,没有半点嫉妒,只有一如既往的关切。
“是个眼里只有我的人,每天围着我转来转去的人。”林姝回答的很诚恳,没有半点埋怨,只有一如既往的坦然。
辛老师看着对面满满的知足与庆幸,心里偷偷轻松了不少。
送一个没安全感的学生回家,即便是学生已经长成了独自面对世界的大人,辛老师也很想一直送到单元门口。
不一样的不仅仅是交通工具,还有看门的大爷。
林姝上高中时,厂区家属院的看门大爷,远远看见辛老师的自行车,就会为结束晚自习的林姝打开铁栅栏门。还会在辛老师离开时,嘱咐辛老师路上注意安全。
新家的小区看门大爷,不但要盘问辛老师好几句才会给抬杆,而且脸上有些不耐烦。
在后备箱旁等着辛老师往下搬行李箱,林姝很想知道这个假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面,张嘴时却问得特别间接:“今年春节你不用去你老公家吗?初几回宝鸡?”
“明天走,开学前回宝鸡。对不起……去年春节他老家有事情,我离开得早,没能去接你。今年十一……”
“没关系……”林姝不想知道十一老师爽约的原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很多身不由己,不是时时都方便,我明白。”
辛老师的羽绒服兜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铃声的音量其实很低,奈何夜太静。
林姝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再见!”
辛老师也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新年快乐!”
相视无言,直到手机铃声停下来,还是没有人先转身,没有人先离开。
林姝忍不住上前一步,忍不住再找老师要一个拥抱……
辛老师不再害怕上前一步,不再害怕满足学生一个拥抱……
“我很好,你放心吧。”
“我也很好。”
再次松开老师,林姝拉着箱子进了单元门,甚至连拐进楼梯间的时候都没有借机再看一眼门外的人。毕竟,门外的人,有且仅有拥抱的自由。
第无数次目送着学生离开视野,辛老师心甘情愿的打开车门,无比平静的把自己关进了逼仄的空间里。毕竟,自己,有且仅有拥抱的自由。
来电铃声再次响起,辛老师滑开屏幕:“喂,我往回走了。”
短信铃声再次响起,林姝点击回复:「已经回家了,刚才没顾上看手机。」
辛老师的话,算谎言,也不算谎言。挂断电话才启动车,勉强算是“往回走了”。
林姝的回复,算谎言,也不算谎言。刚才确实顾不上看手机,只是隐瞒了原因而已。
渭河从宝鸡市区横穿而过……
渭河北岸,仍旧陪着妈妈住在老市区的林姝,成为了彻底离开这座小城市的人。享受着海阔天空的新人生,拥有cbd玻璃幕墙内独立的人格。不用在意那些永远不必深交的同事们,也不会有人关心她为什么一直不婚,甚至没人在意她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妈妈的催婚,她可以选择不回应。亲戚们的揣测,她每年可以逃避363天。
渭河南岸,住进新城区的辛老师,终生被困在这座小城市里。忍受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用自己被蚕食的灵魂去补偿家人的照拂。在意学校里那些要做一辈子同事的人,在意他们的闲话,在意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和大家不一样!父母的催婚,她招架不住。她甚至不得不活成亲戚们羡慕的样子,做一位受人尊敬的教师,经营一个安康的家庭,扮演普普通通的女人。
17年前,一起在渭河边上散步的两个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渭河会横亘在她们之间,成为逾越不了的天堑。
渭河上有旧桥,也有新桥。对她们来讲,渭河上却没有可以聚首的路。
老公和孩子都睡着了,辛老师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渭河北岸熟悉的老城区,知道林姝的新家在哪个位置。渭河上灯火通明的立交桥,让她想到了鹊桥。牛郎和织女,虽然一年只能见一次,但每次都光明正大!不像自己……
妈妈的房间关灯了,林姝摸着黑来到窗前,望着渭河南岸陌生的新城区,不知道辛老师的新家在哪个位置。渭河上灯火通明的立交桥,也让她想到了鹊桥。牛郎和织女,虽然一年只能见一次,但每次都很幸福!像自己……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辛老师后知后觉,一时的懦弱会换来一世的懦弱。争取幸福和爱情,自己这辈子大概再也没有机会了。
视线变得越来越清晰,林姝很早就深刻的领悟到,爱自己的人一旦出现,片刻不能犹豫,该舍弃的就要果断舍弃,该攥进手里的就要奋力攥紧。
所以,辛老师弄丢了林姝。用一位爱自己的人换来的正常生活,处处不正常,越来越不那么重要!
所以,林姝得到了言杉。舍掉步入正轨的事业换来一位爱自己的人,不算恋爱脑,算有舍有得,算决策果断!
如果15年前,辛老师有放弃工作的胆量,林姝就不会哭着松开她。
如果14年前。辛老师能对林姝势在必得,自己就不会哭着嫁做人妇。
如果没有经历过15年前、14年前的痛苦,林姝就没有放弃工作的胆量,就不会对言杉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