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路凡也一眼认出了祖逖。
他面有白须,长方脸,眉目刚毅中透着严肃,高八尺,体阔熊腰,身披甲胄,走起路来龙骧虎步。
看起来不像是五十岁的老人,倒像是才四十许的壮士!
见对方正直勾勾的盯着他,路凡也不装腔,直接带着村民迎了上去。
徐风崖刚看见自家将军,正想着提醒路凡一句。
但见路凡已经走过去了,也就没再多事。
“请问,阁下可是奋威将军?”
“你知道我?足下是谁?”祖逖睁着一双虎目,带着一丝审视。
奋威是司马睿给他的称号,来了北境后很少被人提及。
眼前的年轻人却能一口道出,而且虽身着布衣,却难掩通身贵气,莫不是南廷来刷资历的贵公子?
不怪祖逖如此想,实在是这个时代,那些世家贵族的子弟为了入朝为官都这么干。
这些子弟没什么本事,却靠着家族为虎作伥,还爱指手画脚。
祖逖对这等人一向敬谢不敏。
再想到先前传讯兵提到的“故人之后”。
他不由蹙起眉,透露出几分不耐。
“你是哪家的子弟?”
刘慎在察人观色上一向擅长,见此情景正想解释,却被路凡拦下。
路凡不卑不亢的拱手道。
“冀州希望村,暂代村长,路凡。”
他说着又朝身后示意了下,“这些都是我的村民。”
路凡?而且是冀州,祖逖忍不住在嘴里念叨了一遍,他没从冀州那些小坞主中找到这个名字。
显然,应该是位后起之秀。
而且从冀州到此,最近也要一千里地,中途要穿过整个豫州。
这么远的路途,他们仅仅几人,却能安全抵达,想来也不是简单人物。
他将视线投向旁边等候的徐风崖,见其对他微微点头,便知此话不假。
徐风崖虽是信使,却也是他的心腹,所以祖逖并不怀疑。
知道对方不是南廷来的纨绔子弟,祖逖的面色缓和下来。
他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
“我听说,你这里有我的故人之后,是哪一位?”
这才是祖逖真正关心的,如果不是这句话,他也未必会亲自过来。
如果是冀州来的,祖逖的心跳略微快了些。
他最放不下的故人之后也只有那一位了吧……
路凡侧身,示意刘慎祖孙俩上前。
刘慎这才带着刘婉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
“草民刘慎、刘婉,拜见将军。”
祖逖的呼吸都略重了几分。
“你们姓刘?”
“是的,将军。”
“冀州刘琨和你们什么关系。”
“乃是堂侄\/家父。”
祖逖怔了下,有些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其上赫然写着。
“小女刘婉,自幼寄养冀州祖地……若既发,求兄庇护小女及族裔…”
没错,都对上了。
再看刘婉和刘慎与刘琨略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祖逖心下再无怀疑。
一行人被邀请去了将军府。
说是将军府,其实不过是把原来的县令府邸拿来用了,连前面的衙门都没拆。
祖逖留了刘慎祖孙说话,其余人被带下去招待。
路凡倒是没有被怠慢的想法,安然自若的随小兵去客房歇息了。
他相信刘慎,也相信自己。
而且就算没有刘慎祖孙俩,祖逖也拒绝不了自己。
不过该说不说,祖逖的作风是真好。
只看他的宅邸,没有什么花花草草,整个府邸内只有一个演武场,也没有什么小厮女婢,除了祖逖,就是士兵。
就连提供的午饭也是大锅菜配杂面馒头。
花里胡哨的都没有,主打就是一个简朴实在!
厅堂内,祖逖和刘慎祖孙分主次坐了。
祖逖这才露出几分再见故人之后的悲痛与沉湎来。
“我曾派人去冀州暗地里找寻过你们,但人到的时候发现村里已经没人了。”
“到处都是被羯人肆虐后的景象,因此我一直以为你们也……”
刘慎明白祖逖的未尽之意,忙接过话。
“我们听说了您在豫州的威名,先头越石也传过书信,加上冀州越来越乱,又有灾荒,我们几个村的一合计,便说去豫州来投奔您,或许便是那时错过了。”
越石是刘琨的字。
祖逖点了点头,又问,“既是来豫州,为何一直不见你们来人?”
问及此,刘慎略微正了正身体。
“是这样的,将军。”
刘慎将之后的遭遇娓娓道来,但也自动隐去了希望村的一些不能外传事情,比如神粮、牛奶等。
但即便如此,祖逖也越听越震惊!
“点化木石成精,召唤神将下凡,改天易地,连通阴阳……你说的可是真的?!世间真有这等奇人异士?”
要不是祖逖对刘琨足够信任,这种情谊甚至转嫁到了其亲眷身上。
换做旁人说出这一番话,他高低得把人呵斥一顿再轰出去!
毕竟,身处乱世,总是会冒出许多邪门歪教,打着神灵的幌子,诓骗百姓。
传教传到他头上,可不是不要命了!
刘慎认真点头,他还贴心的为祖逖找了个相信的理由。
“其实从古至今,这等人物也不是没有过。离我们最近的汉末的太平道人张角,不就有撒豆成兵,符水救人的故事吗?”
祖逖直接摆手,“不过是传闻,谁知夸大了多少,不可信。”
刘慎便不再多解释,只道。
“公子之能,将军一看便知,慎此番话,不过是想让将军心中有数罢了。”
言外之意就是,该重视谁,您心里要有数,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此次,我和婉儿跟随公子来拜见您,主要是想了却越石的遗愿,让将军您也放心。我们爷俩都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
说完,刘慎又拍了拍旁边刘婉的头。
刘婉会意,乖巧的走上前去,对着祖逖磕了一个响头。
“刘婉给祖伯父磕头,谢伯父照拂之恩。”
听着刘婉稚嫩的声音,祖逖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想起了那个曾和他一起在司州共事的青年,他们一起早起练武,相互许下保家卫国,海清河晏的誓言!
可现在,挚友已经不在,独留他尚且不知能强撑到几时。
“好孩子,快起来。你的头伯父受了,今后你跟你叔爷就留在伯父身边,伯父定会照顾好你们!”
刘婉被扶起来,却摇摇头。
“伯父不必费心,我和叔爷跟着公子会好好的。”
“是的,将军放心便是。”刘慎在一旁点头。
祖逖怔了怔,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了那个年轻公子的威力。
送走了祖孙俩人,祖逖的面色沉重。
“来人,把徐风崖那小子给我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