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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花厅门缓缓打开,一位月白衫衣的女子映着摇曳日光翩然而入。只见她方当韶龄,肤若凝脂美目盼兮,细致乌黑的长发用一只珍珠碧玉瓒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莲步轻盈仪静绰态,不可胜言的娇柔可人,与风姿潇洒的成蛟俨然是天作之合。

寻夏欠身行礼,举手投足如春风绕蝶般轻柔,“寻夏拜见楚王孙。”

“你不用如此客气,叫我初宁便好。寻夏,真是个极美的名字,和人一样。”初宁忙扶起她,又问成蛟道:“原来一早就来了,成蛟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人家这样在外面等着!”

成蛟温柔地牵过寻夏在他身边坐下,“我们在韩国便听见你壮举,我就给寻夏讲了许多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寻夏还不相信,这世上竟有你这样狂妄的女子。我知道你们第一次见面,难免会拘礼些,所以今日,我便先让她在外面稍等,好瞧瞧楚王孙是如何的大胆。”

寻夏笑比河清,“初宁妹妹如此豪爽叫人羡慕,这样的真性情也着实让人喜欢。”

看着他们两人情意浓浓,初宁心中也暖,“别总是说我了,也说说你们两个吧,你们是怎么相识的啊?”

寻夏娥眉微蹙,娇美容颜上扫过些许忧伤。

成蛟握着她的手温言安慰道:“初宁不是旁人,她也没有那些世俗目光。”

寻夏眸底微微闪烁,徐徐道来,“我原本只是韩王宫里的一名舞姬,大殿献舞,才有幸得到公子另眼相待,韩王便将我赠与公子。”

彼此情意却只能言说是一件礼物,初宁安慰道:“说什么赠与?你们是两情相悦,韩王不过成人之美。两心相许才是最重要的,情意远是身份这些身外之物万万比不上的。”

初宁的话语让寻夏的眼睛重新里有了神采。

成蛟双唇轻启:“我还没有和母亲说这件事,你是第一个知道的。现在先让寻夏在我身边做个侍女。等到我们二人去推辞了婚约,再告诉他们,我和寻夏的事。”他语气非常柔和,但声音低沉没有一丝起伏,透露着万般无奈。

“可是这样,岂不是委屈了寻夏姑娘。”一见倾心的美妙邂逅却因为家世身份而遮遮掩掩,初宁亦感怜悯。

寻夏扬起一抹欣然明媚的微笑,“不委屈,我自知身份低微,只要能相伴在公子身侧,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

成蛟拍拍寻夏的手,转头换了轻松的语气对初宁说:“是委屈了,初宁,倒是你赶紧和王兄定下来呀,不然一直耽误我。”

初宁本想发怒,但见寻夏在侧,她也不便出手打人,只得横了成蛟一眼,“我还未到成婚的年纪,而且这事…怎么是我就能定得下来的?”

寻夏亦道,“公子又说笑了,你还说初宁妹妹一直欺负你。依我看呀,你也没少欺负人家吧。”

初宁哑然失笑,“就是!可算是有个明白人了!我这都无辜背了多少年的黑锅!”

成蛟笑道:“寻夏,连你也向着她,那我岂不是给初宁找了帮手回来一起欺负我?”

酒逢知己千杯少,人逢喜事精神爽。三人忘却烦恼,谈笑风生放歌舒怀,好不畅快!

蒙恬记得他答应过初宁的事,一得空,便带着初宁去泽宫练武场练习弩射。初宁自然是欣喜万分,成蛟特意为她从韩国带回一把精巧的小型弓弩,她正好去试试。

练武场上秋高风怒,初宁束起秀发换上一身戎装,神采飞扬英姿飒爽,她眯着眼睛把箭头瞄准靶心,“嗖”的一声箭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初宁举着弓弩乐在其中,“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这弓弩虽小,但仍然强劲有力,发射精准!当真是精巧无比!”

蒙恬见初宁如此喜欢成蛟送给她的弓弩,心中火辣辣的不是滋味,不觉道:“长安君回来了,你就这么高兴?”

“当然。”初宁又搭上一支箭道:“成蛟此番不仅功成名就,还给我带回来这个弓弩,我能不高兴吗?”

蒙恬无言以对,他感叹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自讨没趣的问题。

初宁见蒙恬兴致不高神色忧郁,便问道:“蒙大哥神色不佳,是有什么心事吗?”

蒙恬轻叹,“没什么,只是最近事务繁多,有些力不从心罢了。”

初宁突然环顾四周,蒙恬也跟着她向四周看去,“你看什么呢?”

“告诉你一个的秘密。”初宁垫脚一手搭着蒙恬肩膀,一手挡着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其实成蛟还从韩国带回了他的心上人,他可算是找到自己的人生挚爱,也不用我再为他操心了。”

初宁幽兰般的气息拂过蒙恬耳廓,让他面红耳赤,但初宁的话更让蒙恬笑逐颜开,“长安君带回了心上人,那大王会给他赐婚吗?我怎么没有听说?”

蒙恬一语说到了初宁的担心,初宁微微伤感的说道:“唯一的问题就在这里了,本是两情相悦的喜事,只可惜寻夏姑娘只是一名舞姬,楚太妃是定然不会同意的,所以现在这还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告诉旁人啊。”

蒙恬看着初宁的神色,见她是真的关心成蛟,并无半点吃醋样子,也明了初宁对成蛟没有男女之情,便觉心事消散安闲随意的说道:“公子妇自然是不行是,但是纳舞姬为妾室也不是什么问题啊?”

“妾室?”初宁听见这两个字,脸色便很不好看,她最恨男人左拥右抱三心二意,遂冷笑着又射出一支箭说道:“蒙大哥也想要妻妾成群,万里江山花遍野啊?”

初宁凌厉的一问把蒙恬吓到了,他慌忙解释道:“不,不!我当然不会妻妾成群。”他一脸郑重的看着初宁说道:“我若娶妻,必定一心一意待她!”

初宁眼波微转,察觉一丝异样,遂又搭上一支箭瞄准靶心,避开蒙恬深情的眼眸,“蒙大哥和我解释做什么,你只要以后这般对你的妻子便好了。”

蒙恬含笑点点头,“其实长安君想要与他的心上人在一起也不难,只是父母之命不可违背,名分上必然是得要委屈一些了。”

初宁摆摆手气恼道:“说起这个我又来气!只要是两情相愿,便可结百年之好,又何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约束?”

蒙恬叹息道:“可...长安君是大王的亲弟身份贵重,怎么能娶一个舞姬做公子妇呢?而且婚姻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初宁还欲诉说,蒙恬的随从萧尤前来传话,“少将军,大王传你即可到章台殿商议攻打魏国的事宜。”

“好,我这就去。”

初宁一怔,“为何突然要攻打魏国?”

蒙恬理直气壮地回答道:“魏王回国前,曾答应送给我大秦十座城池,如今不愿意给了,自然就得领兵攻取,方才扬我大秦国威!”

初宁十分震惊,“可那个允诺不过是为了配合成蛟游说,一起诱骗韩国的圈套而已啊!?”

蒙恬笑道:“这便是军机计策了。再说了,若是当时的魏王没有答应登基后送给秦国城池,大王又怎么会这般轻易的放他回去,还支持他登基为王呢?要知道虽然他身为太子,但是他在外为质多年,如果没有秦国的支持,回国能不能顺利继位也实在是说不准的。”

初宁眼底闪过一丝忧郁,苦笑道:“我知道了,原来魏王也是在这个圈套里面的。”

“我先去议事了,你自己练习小心些。”蒙恬还只当初宁是不懂国家政事,温言道别后便欣然离开。

初宁回忆起魏增临走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她忍不住的去想,要是她当时答应嫁去魏国,现在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如此,初宁也再没有了练习弓弩的心思,她神色复杂的来到羽阳宫。成蛟果然也已经知晓,他气恼不已,执意要去找大王和吕不韦问个明白。

初宁有些疑惑,在这件事情上,成蛟意外的十分固执,她和寻夏都劝不住。而在成蛟冲出门的那一刻,却被闻声赶来的楚太妃给厉声呵住:“成蛟!你给我站住!大王的用意也是你能揣测逼问的嘛?”

成蛟急切不已,“可我不想就这么被他们给利用!”

楚太妃难得声色俱厉,“利用?成蛟,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寻夏一听见“身份”二字,神色便黯淡下来,悄然退到初宁身后。

成蛟微微犹豫,楚太妃继续说道:“一则,你是秦国的公子!万事都要先以国家利益为重!无论大王如何安排,他都是为了秦国谋算,而你为了秦国,就必须要服从!即使是要你为国牺牲,那也是在所不辞!二则,你以为那魏王又是真心实意的与你结交吗?他不过也是为了在秦国能有所帮衬!你与他终不过只是年少时谈笑风月的朋友,如今他成了魏王!你以为就算没有此事,他还能与你继续往日的情分吗?”

成蛟在殿门僵住,楚太妃对一旁的初宁温声说道:“初宁,我与蛟儿还有几句体己的话说,今日也谢谢你帮我拦着他,你就先回去吧。”

“然,初宁告退。”初宁拍拍成蛟的后背,转身离开。

寻夏为他们母子轻轻关上殿门,合上门的那一刻,她瞥见成蛟茫然无助的身影,心痛不已。

“你放心,楚太妃一定会好好劝解成蛟的。想来,成蛟如此气闷,也是太在意他与魏王曾经的情意了,只是不知魏王是否和他一样的白水鉴心?”初宁是在宽慰寻夏,也是在安慰自己,或许魏王当初也不是真心爱慕才求娶自己的吧,如此她也可少了几分愧疚。

寻夏叹道:“不知魏王如何,可是我曾经听公子所言,他是真的把魏王当作了腹心之友,公子就是这样天真烂漫义薄云天的一个人。”

初宁也感同身受,“是啊,不易有这份难得的真心,还好有你这个红颜知己陪着他。”

寻夏听见初宁这样说只觉心如芒刺,她沉思片刻,小声请求道:“王孙,你与大王情深义重,不如你帮公子去问一问大王?”

初宁沉声说道:“蒙大哥所言已是大王之意,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原因也是无意。况且若我再去问,只怕会让大王气恼成蛟不明事理,斥责他不以大局为重。”

“你说得对,我也是糊涂了。”寻夏的语调怅然若失。

时至深秋,冷风乍起云起云涌,萧瑟的秋叶冷落荡下,庭前的木芙蓉也随风无声一片片的迭落。秋蝉衰弱的残声让人心神不定,万般惆怅袭上心头久久不散。

这世上为何总有这么多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