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州城郊外,农庄不远处的茅草屋。
赵若央躺在稻草铺就的小床上,脸色煞白,精神极度萎靡。
她宁愿自己是在做梦,做了一场噩梦。无数次闭上双眼,再度睁开,眼前的一切告诉她,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尽管她不接受,现实还是实实在在的摆在她眼前。
“不要,不要……父亲,不要啊……娘,为什么?为什么?……”
她再次双手抱住脑袋,蜷缩在床头,不想回忆,但父母亲鲜血淋漓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她大脑里盘旋,让她发疯。
柴门吱呀一声打开,段清子出现在门口,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两个包子。
“吃点东西吧。先把身体养好,才能回去报仇不是?”
段清子顺手将灯笼挂在赵若央床头的木架上,再挨床沿坐下,看着赵若央。
“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父亲母亲,因施音禾威胁,被迫自戕?”
赵若央再次问出口,她已经不记得自己问了多少次相同的问题。
她不相信父母真的没了。
段清子长叹一声:“你自己不也记起来了么?她带你去看那地方,无非就是想让你想起来你父母亲自戕的场面,用这样血淋淋的残忍方式,不断折磨你,摧残你。”
赵若央呜咽出声:“她怎能这么狠毒?她恨我,完全可以冲我来,这样残害我父母,太毒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让她碎尸万段!”
赵若央陷入疯魔的样子,段清子很满意。
她嘴角一勾,脸上露出比赵若央还疯魔的神情:施音禾,你不是整日一副高高在上么?你不是到处施舍,想让天下人都喜欢你么?好,我就让人恨你入骨,不共戴天,欲杀你而后快。
“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寻仇。”段清子再次提醒赵若央。
赵若央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凄惨一笑:“报仇?我拿什么报仇?力气没人家大,长得还没人家漂亮,身后空无一人。报仇?呵!拿鸡蛋碰石头么?”
“谁说杀人一定要用力气?一定要比试功夫?”段清子冷哼出声:“想对付她,有的是办法。”
“清子,你有办法?”赵若央扑上来,一把扯住段清子,眼里因疯狂而猩红。
段清子顺势拿住她的手,将一个包子轻轻放进她手心里:“先吃包子!吃饱了,我再同你讲。”
赵若央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包子,慢慢送到嘴边,咬一口,艰难的吞下,再咬一口,两口,三口……
很快吃完一个,再抓另一个,继续咬……
“咳咳咳……”
吃得太快,忍不住咳嗽。
“不急,喝点水……”段清子端起桌上的水碗,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若央一把抢过去,咕咚咕咚一口喝尽。
放下空碗,左手狠狠抹干净嘴角,赵若央两眼恢复冰冷,直勾勾盯住段清子:“说吧。上刀山下油锅,只要能收拾她,我做什么都行。”
段清子阴恻恻的笑了:“不需要下油锅。但,要入虎穴。”
“入虎穴?”
“没错。吃饱喝足,回去找她。别忘了,你什么都记不住,装无辜,留在她身边。接下来,该做什么,听我的指示。我会让那赶马车的小伙给你递信。”
“好。”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万一被发现,极有可能万劫不复。”
“哼!还需要准备么?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那就好。明儿把你送回岔路口,你自己走回去。”
“好。”
赵若央双拳紧握,指节泛白,眼里闪着复仇的光,像一头愤怒的母狼,随时扑向伤害自己幼崽的敌人。
段清子掩上门,走出茅草屋。
此时,夜色渐浓,已经擦黑的原野,露出幽深狰狞的獠牙。
段清子仰望星空,笑得极为灿烂,眼中却是含着泪:
老天爷,你无情,从未善待于我。该我的东西,从不让我如愿。她施音禾一介平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待我不公,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讨回该属于我的公道。
……
两日后,铭音阁外,一大清早,就听到大大门被叩响的“砰砰砰”声,一阵大过一阵。
门房迷迷糊糊打开门。
“赵……赵姑娘?你……回来了?”
门房看到蓬头垢面的赵若央,大惊失色,赶紧一路小跑,回去禀报郡主。
“她还回来?”
施音禾有些吃惊。
“施音禾,我没地儿可去了,只能求你收留……”
赵若央已经尾随门房进了里屋,出现在正吃早膳的施音禾面前。
“求我?你赵若央也有求人的时候?”
施音禾脸色平静,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是!求,你。”
赵若央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但面带微笑。
在她眼里,施音禾就是魔鬼的化身,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但,此时,只能虚与委蛇,伺机而动。
微笑,是她靠近铭音阁前,无数次练习的效果。若不事先练习,她不怀疑自己的面孔会因仇恨而扭曲,那就瞒不过去了。
施音禾盯着赵若央,默默看了好一会。
那种被凝视的压迫感,让赵若央窒息,有种在人前被剥光了衣服的羞耻感。赵若央咬牙坚持着。
半响,施音禾放下手中的碗筷,缓缓说道:“去吧,换件衣裳,洗个热水澡,再来跟我一起吃早膳。”
赵若央被人带去沐浴更衣。
施音禾一个眼神,顺子麻溜凑近。她低声吩咐:“派人暗中出去查一查,看她身后有没有人跟着?顺便看看咱们房子四周有没有被人盯梢。”
“是,郡主。”
顺子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不一会,几个暗卫从后门鱼贯而出,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
顺子从后门处往回走,正想回去找自家郡主。
“怵”的一声响,是利箭破空的声音,一枚利箭擦肩而过,插在门框上。
箭锋处,钉着一张信笺。
顺子是见过世面的,他警惕的环顾四周,没人影。只能上前拔了箭,不敢打开纸笺,只拿在手上,一路小跑,往施音禾吃早膳的饭厅去。
顺子刚出现在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施音禾就抬眼看向他:“有人来过,是吧?送来什么东西了?拿来我看看。”
顺子惊讶于自家郡主的敏锐,但他不动声色,只恭恭敬敬的奉上信笺:“人没露面,只远远将信笺钉在门板上。”
“他不需要露面,听动静我就知道是谁,何庚这家伙,盯梢那段长风祖孙还不够他忙活?怎想起问候我来了?”
她跟何庚交过手,对他的手段跟气息,很是熟悉。他一出现,哪怕躲在暗处,她都能闻出异样。
施音禾嘴上说着,手里接过信笺,打开,低头快速扫了一眼,眉头一皱:“哼!段清子,有点本事啊!利用到赵若央头上了。无妨,正好闷得慌,索性就陪你们玩玩。”
她将信笺打了个对折,递回给顺子,轻抬下巴,往悬挂的灯笼方向驽了驽嘴,意思是让他烧掉。
顺子立马领会,双手接了,当着施音禾的面,点燃火折子,将信笺烧成灰烬。
灰烬的余温还在,赵若央出现在门口。
施音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像是打量一个瓮中猎物:“不错,打扮起来,是个美人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