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州郊外一处农庄。
天色渐晚,段长风跟伍熹子两个老儿在屋里点灯对弈。
段清子坐在门口,托着腮,看向邳州方向。
赵恪自戕当日,他们被萧策临时安排到这座隐蔽的农庄。
吃喝不愁,这里是五皇子的地盘,五皇子答应放过他们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跟阿爷,暂时是安全的。
但,突然的安稳,却让她莫名惆怅。
自从上次看到萧稷,她心里就开始乱了。
她自小颠沛流离,萧稷的沉稳冷静让她有安全感。何况,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她怎能不在他面前小鹿乱撞?
但她不傻,知道萧稷心里压根就没她。
从来都是,她看萧稷,而萧稷的眼角,却永远追随着施音禾的身影,虽然他隐藏得很好,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也看得出来,萧策跟施音禾,是一对。那萧稷,不过是个自己犯痴的傻子罢了。
她想把萧稷这个傻子的视线从施音禾身上拉回来,她想安慰他,想跟他对影双飞、浪迹天涯。
“清丫头,该泡药了。”
段长风的声音从他们屋内传出来。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泡。”段清子从石墩上站起来,拍了拍沾了灰的屁股,回屋烧水。
自从伍熹子出现,给了她阿爷一个方子,用来每日泡药,身上犯病的时候越来越少。尽管泡药时,并不好受,但她能忍。
是必须忍。
身体没调理好,她连等萧稷出现的资格都没有。
“嘚嘚嘚……”
入夜的外郊特别安静,清晰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声声入耳。
段清子跑出自己的屋子,往农庄外张望,她下意识希望来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施音禾跟萧策骑马出现在路的那一头,段清子失望的收回目光,调整一下情绪,挤出笑脸,迎上去。
“你们来了?可有晋城的消息?”
她第一时间问晋城,让萧策有些奇怪,晋城,她待的时间不多,而且还是小时候,能有多大记忆?
他不知道的是,她关注那个城,是因为一个人——萧稷。
施音禾跟萧策同时翻身下马,顺手把马绳递给随后迎上来的农庄的大叔。
施音禾看了段清子一眼,没多想,回答道:“晋城那有陈统领跟萧稷把着,问题不大。”
听到萧稷的名字,段清子眸子微闪:“邹泽跟他的爪牙狡猾狠毒,只怕萧将军跟陈统领吃力了。不知他们可还好?”
不好直接问候萧稷,段清子把陈生也一并问候了。
萧策眼神古怪的看了看她,应到:“大哥做事谨慎,你不必担心。”
萧策说话直接,猜到她的心思,干脆忽略了陈统领,把萧稷给交代了。
段清子脸上一红,也不回避,喃喃说道:“没事就好。”
施音禾歪着脑袋打趣她:“大哥东奔西跑,身边也没个可人儿照顾,我看段姑娘有功夫在身,心思细腻,若能陪在大哥左右,正好。依我看,段姑娘赶紧将身体调理好,否则,大哥那边该等不及了。”
萧策严肃道:“音儿,话不能乱说,这事,段姑娘该去问问你家阿爷,合不合适?”
段清子原本听了施音禾的话,原本眼睛一亮,又见萧策这么一说,好心情急转直下,顿时恼怒。
“哼!你自己越过自家大哥,跟施音禾双宿双飞,逍遥快活;却拦着他的幸福,这是何道理?”
萧策惊愕:“段姑娘,这话我怎听不明白呢?我跟音儿幸福,挡着我大哥什么事了?还有,你这打抱不平,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啊?我们王府的事,几时轮到你段姑娘置喙了?”
萧策一连三问,段清子恼羞成怒,却又无从辩白,猛一跺脚,眼里噙着泪,往屋里头生闷气去了。
施音禾扯了扯萧策,满脸不解:“我说你,那是他们的事,若他俩能情投意合,自是一段佳话,你何必搅和?”
萧策顺势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柔声解释:“傻丫头,她跟她阿爷跟我们王府都是皇家后人,如何结亲?”
施音禾还是疑惑:“可你不是……”
她想说他们成王府跟皇家没有实际血亲关系,但话到喉咙,又生生咽回去。
萧策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可爱,忍不住笑出声:“你在我这里,没有不能说的话,不必这么谨慎……成王府不是皇亲,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若不是你心里有芥蒂,恐怕连你这头也不会透露半句。毕竟涉及皇家血脉,知道的人多了,难免有人拿来做文章。”
“唉!这么一来,段清子这里,可解释不清了。”
“无碍,她阿爷自会跟她说明白。”
两人边说边往段长风屋里走去,那俩老儿,斗得正酣,哪里肯理会施音禾跟萧策?
伍熹子见了他俩,更是嫌弃得吹胡子瞪眼睛:“去去去!别有事没事来烦老子。老子刚清静两日,又找来。你们的事,老子掺和得还不够多么?还没完了?”
施音禾陪着笑脸,上去给伍熹子就是一顿揉肩捶背:“师父,徒儿知道,您最好了。”
伍熹子手上落了一白子,拿眼角睨了她一眼,哼一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施音禾不干了,干脆挨着他身边坐下:“冤枉。那所谓非奸即盗都是私心,徒儿又不是为自己的事而来。”
“哼!不管为的是何事,从你嘴里出来,都是私心,老子不上你的当。”
段长风被两人的对话干扰,举棋不定,索性放下手中的黑子:“你俩要不找个地儿把话一次说完?也让我这个老人耳根清静些。”
施音禾歪嘴一笑:“段老儿,这里头也有您的事……”
段长风别过身子不看她,嫌弃的摆摆手:“别,你想折腾,折腾自个师父去,跟老夫有何关系?”
站在一旁的萧策插嘴:“自然有关系,您不是对我师父研究药人感兴趣么?我这里有一人,也许您可以试试。”
段长风顿时来了兴趣,扭过脸:“什么人?”
“那赵恪的闺女赵若央,被父母亲自戕场面给刺激到,失忆了。我跟音儿想着,当初师父能用药疗抹去她的记忆,同理,能否用一样的方法,趁机帮那赵若央抹掉前头的记忆?索性让她彻底忘了前半生。免得整日哭喊着回赵府,赵府已灭,我们哪里找个赵府让她回?”
段长风转脸看向伍熹子:“伍老儿,这事……”
伍熹子连连摇头:“使不得,没有多少人有我家施丫头的毅力,药疗过程极为痛苦,只怕那赵家姑娘扛不住。”
萧策跟施音禾对望一眼,开口说道:“若不跟她明说,直接架上去呢?”
“你是说直接绑了?那我跟那些个强盗恶人有何区别?”伍熹子直接否定。
萧策接着说道:“这地方终究不太平。段师傅跟段姑娘,还有那赵若央身份特殊,得另找个地儿安置。她若这样闹腾,哪里都不安宁。抹去记忆,是最好的办法。”
伍熹子冷哼一声:“那就是个麻烦,要我说,一掌击晕,送去做苦役了事。”
“音儿是答应了赵夫人的,才换得邹泽这事有了了结。做事得有始有终,有答有应不是?”
伍熹子不吃萧策那一套:“答应是你们的事,别把我也绑上……”
段长风凑过来:“我说伍老儿,这事可以考虑考虑,让我开开眼界,我保证,一日不断你好酒,如何?”
伍熹子两眼一瞪:“又拿好酒来绑架老夫?!你就没有别的招了?”
段长风两手一摊:“没办法,你就吃这套,我还就只用这套对付你,不答应就断酒,你看着办……”
伍熹子把棋盘一推,冲施音禾跟萧策喝道:“你们还是不是我徒儿?净联合外人欺负为师,讨厌至极!”
他背负双手,自顾自往屋外踱步。
“唉唉唉,你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好歹说句话……”
段长风还想拦住他,被施音禾挡住:“段师傅,我师父就是这脾气,他生气,就是答应。他不理你,才是拒绝了。您让他静静,过后他自然拿一套方案出来……”
段长风恍然大悟:“这伍熹子,一身臭毛病……”
“施音禾,你好大的能耐,全天下的男人,不分老幼,全听你的。合着你让我泡药,也是想抹去我的记忆?好让你霸着成王府两个男人……”
段清子冷着脸,出现在门口。
施音禾脸色一黑:“你说什么?什么叫我霸着两个男人?”
段清子愤愤不平:“难道不是么?他两兄弟,一个温润一个凌厉,不论长相还是本事,都是晋城数一数二的,你看着谁都好,选谁不选谁,举棋不定,便想尽办法,两个都占。不让别的女子沾染半分。”
施音禾气结:“你……”
“被我说中了吧?不让赵若央靠近萧策,不让我段清子对萧稷动心,不就是你干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