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大刀落在宋枳软身上之际,另一柄利器从别的方向急速飞了过来,同大刀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姑娘们吓了一大跳,纷纷往飞刀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少年立于船头,绯紫长袍犹如霞光临世,衣袂纷飞,俊俏多情的面庞一片冷肃,黑瞳杀意翻腾。
他从腰后拔出匕首,继而稳稳扎中偷袭宋枳软的船员后背上。
只听噗通一道落水声,船员顿时落入水中,没了挣扎的迹象。
姑娘们先前本很是害怕,但瞧见横空出世的俊郎君后,纷纷面热起来。
“生得真好看。”
“是啊……”
宋枳软听到了声音,急忙转过脸来,这才对上少年熟悉好看的眉眼,胸膛内乱跳的心脏刹那间寻得了安宁。
“阿川——”
“我在。”
晏骜川总算得见心爱的姑娘,攥紧了拳,按捺不住沸腾狂热的心,鼻头几经酸涩。
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眶通红地望着她。
涉险的是她,但无比恐惧的却是他。
这两日他一刻钟都没有睡,闭上眼皮子就是她被歹人抓走的画面,一颗心便要被撕裂成了十八瓣,痛彻骨髓。
“我没事。”
宋枳软瞧少年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心尖都跟着疼了起来,连忙安抚人:“是南许保护了我。”
“他奶奶的。”
姑娘们顺着熟悉的骂声终于瞧见了这些时日同她们同处一室的男子。
只见男子生得一张清秀好俊容,眼下却龇牙咧嘴,跟狗似的趴在船边喘气。
同船头那位凛然桀骜的少年形成了两个画面,差距赫然在目。
“晏骜川,你他娘再站在那儿耍威风试试看?”
“老子手都要划出火星子了!!”
南许累得差点干呕,朝对面的船头的慕红缨招手,“大哥,救救弟弟,弟弟的手要干废了。”
慕红缨无语地将船头麻绳抛了过去,两艘船的距离被她徒手拉近。
乔风意在方才船员落水时,及时拔出了长刀,扔回给晏骜川,“给你。”
晏骜川接过刀,注意力全在宋枳软身上,若非追兵不断,他真的很想抱一抱她。
“你往前划船,我们断后。”
慕红缨将南许拽到载着姑娘们的船头后,自己跳到了晏骜川的船上,乔风意紧接着也纵身跃过来。
“阿川,你要小心些。”
宋枳软起身,虽想靠近晏骜川,可她不会武功,若是强求留在他身边,一定会拖累他们。
“不怕。”
晏骜川瞧着小姑娘紧张的面容,还是没忍住心下的欲望。
他快速跃到她的面前,弯下腰,用额头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像是小狗似的蹭了蹭,依依不舍。
“我很快回来,你先回去等我。”
“好。”
宋枳软点了头,见船员们纷纷乘着三板船赶过来。
晏骜川松开她,转身跃上原来的船后,俯身将宋枳软的船推了出去。
“别让她们跑了!”
“快追!”
宋枳软坐在最后,回身只瞧见晏骜川同慕红缨和乔风意与船员们缠斗起来。
几人的武功都相当高,只是对方人数过多,要耗费些精力才能应付。
“……”
“……”
南许领着姑娘们一块划船,离码头越来越近,有乌泱泱的一帮人站在码头之上。
“该不会是那些尊崇河神的百姓吧?”
南许转头,扬声问宋枳软,很是紧张,“若是如此,咱们便不能上岸了。”
宋枳软瞧着岸上那数十个人,清一色的玄衣,带着铁皮獠牙面具,断言道:“是佑川营。”
南许听到佑川营的名字,着实是松了一大口气,连忙站起身来,大喊:“快去救你家主子!他被围堵了!”
佑川营方才赶到地方,一部分暗卫拦住了闹事百姓,剩下的三十余个听到南许的话,驶船赶到了晏骜身边。
晏骜川正一脚踹开扒拉着船沿的人,见熟悉的一帮人出现,寒声道:“将人都抓了。”
“是。”
本来船员就不敌晏骜川几人,只是仗着人数过大,这才能稍微拖延一阵子,见佑川营来了,慌忙想跑,但统统被逮住。
慕红缨累得气喘吁吁,比方才南许的情况好不了多少,可见一旁的乔风意还是气息平稳的模样,不禁茫然。
“你先前不是只会弹琴吗?什么时候会武功了,而且还……”
慕红缨本来还想说,乔风意的武功比她还要好,说到一半又顾及面子没说下去。
“不过是一些爱好。”
乔风意将方才从船员手里抢来的长刀扔在一旁。
佑川营将晏骜川几人带了回去,宋枳软早在码头上等着了,见晏骜川上了岸,连忙奔了过去。
“你有没有事?我方才见你衣裳背后的都是血。”
宋枳软拉着晏骜川,上下检查。
见人着急,晏骜川连忙解释:“这是先前那帮人将你带走的时候撞到的,
不过现在血已经被大夫止住了,只是…没来得及换衣裳。”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少年表情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着急找宋枳软,这两日都忘记要更衣洗漱,整日都是邋里邋遢的,生怕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会熏着小姑娘。
“你别靠得太近了。”
说完,他又打量着宋枳软,“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宋枳软早在被抓走的那夜磕到了脑袋,不过后来有晏骜川护着她,倒是没再受伤。
“我没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乔风意先道:“她方才好像磕到了后背。”
晏骜川表情立时严肃起来,“转过来,我看看。”
将小姑娘带背过了身,衣裳上倒是没有血,方才见她走路的姿势,也不像是伤势很重,应当是磕淤青了。
“主子。”
玄衣暗卫走到晏骜川的面前,虽然打扮同佑川营其余人一模一样,但晏骜川却认得出来,“西藩,是姐夫让你跟着来的?”
见宋枳软不明所以,西藩朝女子颔首作揖,将青面獠牙的面具摘下来,露出了一张年轻面庞,瞧着有些眼熟。
“少夫人,属下负责掌管佑川营的所有暗卫,您可以唤我西藩。”
先前被辛县令称作少夫人,宋枳软还能当是在演戏,可同西藩初次见面,他又是佑川营的头儿,她自然有些不适应。
“主子,是世子爷让几个佑川营的跟着二公子来的,只是差事办的不好,竟将人跟丢了。”
西藩半跪在地,一字一顿,很是严肃道:“还请主子责罚。”
“……”
晏骜川见宋枳软一脸茫然,以为她是看出西藩的长相不对了,对她道:“瞧出来像谁没?”
“啊?”
宋枳软还沉浸在方才西藩那句少夫人上,根本没意识到晏骜川说的是什么。
“酥山啊。”
晏骜川下巴指了指西藩,“酥山的亲哥哥,长得不像?”
宋枳软这才意识到方才为何会觉得西藩面熟。
原来西藩是酥山的亲兄弟。
只是兄弟俩性子实在是不同,一个过分跳脱,一个竟然如此沉稳。
“起来吧,让你弟弟知道了,定然要责怪我为人刻薄了。”
晏骜川弯腰,将人亲自带了起来,“而且你跟丢的又不是我,是南许。”
西藩是晏家老爷子亲自挑选的暗卫首,掌管偌大的佑川营数年,虽并不像酥山一般跟随着晏骜川长大,但自小所受的教导便是遵循晏骜川为主。
比起酥山这种自小陪伴的,自然多了许多恭敬。
“是啊,我苦命,我扮得不男不女就算了,还要被人贩子拐卖,被色鬼调戏,
胳膊都要划出火星子了,都没人对我嘘寒问暖,也不管我受没受伤。”
南许有气无力地倒在一边,瞧着宋枳软如此关心晏骜川,只觉得眼红。
“你没事吧?”乔风意垂下眼来,静静地看向南许。
南许听到乔风意的声音,连忙清了清嗓子,难免矫揉造作,“我还好呢,
乔姑娘,方才是跟大家开玩笑。”
“既然没事就起来,你压着我脚了。”乔风意淡淡道。
南许默默站起身,“……”
“辛县令已经被佑川营给控制了,还有这帮百姓。”
西藩询问:“主子可有吩咐?”
“我身上没有官职,不好处置。”晏骜川蹙眉道。
“是。”
西藩继而说:“所以二公子给您回了信,说已经将此事上报给了官家,
先让佑川营将人押回京城,然后让官家处置。”
“他都下了令了,你还来问我的意思?”
晏骜川抱着手,没好气看着他,“走流程也不必如此虚伪。”
“总要过问一声,以示尊敬。”西藩垂首,“主子,西藩此行不能久留,得回去复命。”
晏骜川去临安府,本意也没有奢望任何人的护佑,只是这次遇险,让他意识到了该好好保护宋枳软,再也不能出这样的差错。
“你去吧,不必跟随我。”
西藩点头,随即看向南许,“二爷,国公爷和夫人也给您留了话,听吗?”
南许知道爹娘不会说好听的话,自觉堵住耳朵,“老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是,属下回去会转达的。”西藩转身带着佑川营离开。
“不是!”
南许在背后喊:“他娘的!没让你传这句话啊!”
然而西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似乎并未听到南许的话。
“不过,这些姑娘怎么办?”
南许转头打量着这些女子,很是茫然。
“带到县衙内就好,已经报了庐州知府,很快就会派官兵来将人都送回去。”已经走远的西藩扬声回答。
“你大爷的,耳朵选择性聋是吧。”
南许接着骂。
“……”
西藩带着人翻身上马,随即很快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咱们先将姑娘们带去县衙吧,我看她们有人受伤了。”
这里头的姑娘先前被人贩子拐卖,难免有所磕碰的地方。
宋枳软在下船后就发现了有几人一瘸一拐,还有的面色难看,像是生了病。
县衙里的人都被佑川营带走了,眼下只剩下空旷的一座县衙。
几人将所有的姑娘安置好,老陈去请来了为晏骜川诊治的医馆小徒弟,帮姑娘们看病。
好在大多数人只是受到了惊吓,没什么大碍。
县衙内住下姑娘们,屋子已经不够,宋枳软去城中找了家客栈,几人才真正落了脚。
南许几人这段时日又累又昏还吃不饱饭,在客栈内大饱一餐后就回厢房歇息了。
医馆小徒弟先为姑娘们看完诊,然后又赶来客栈给晏骜川看伤。
本来晏骜川不许宋枳软待在屋子里的,但小姑娘迟迟不肯走,他也没法子,只好让人在屋子里盯着。
“好在伤口没裂开,不然公子您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花的。”
晏骜川光着上半身,趴在枕头上,本来就不好意思,但瞧宋枳软看得一本正经,还是强撑着回头,“你看,我说了没事的。”
宋枳软不搭理这人,问小徒弟:“他的伤之前裂开得很严重吗?”
“左右,我在医馆跟随师父学医两年,从没见过伤势如此之重的。”
小徒弟斟酌道:“先前若是郎君再晚一点来,恐怕就要失血过多,到时候连我师父出马都救不了了。”
宋枳软之前看晏骜川背上的血就知道伤不会轻,却没想到,少年的伤势到了这个地步。
“这么严重?”
女子的面色顿时沉凝下来。
“是啊。”
小徒弟叹气:“先前我都同郎君说了,要卧床休息一段时日,不能轻易下床,没想到他第二日就下了床,
若非我那日下了猛药,伤势结痂得快,只怕会危及性命。”
宋枳软的表情越听越凝固,晏骜川当即打断:“别听他瞎说,
他一个当徒弟的懂什么,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好得很。”
“我……”小徒弟刚给人上好药,就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干脆闭嘴不说话。
“那什么,你拿个磕了碰了可以擦的药给我。”
晏骜川瞥了眼宋枳软的表情,随即又对小徒弟道:“你先走吧,我这边没你事了。”
小徒弟见状,只好将药给晏骜川拿出来,随即就提着药箱离开了。
“……”
屋子里一片阒然无声,晏骜川几度偷看宋枳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能感受到小姑娘的心情不太好。
“我…真的没事。”
晏骜川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深吸一口气,和衣坐了起来,试探性地看着宋枳软。
宋枳软垂着眼,起初情绪被眼皮子给盖住,可在少年的注视下,缓慢抬起脸,发红的眼圈犹如利刃一瞬间扎中了少年的心。
“你、你怎么了?”
晏骜川见豆大的泪珠儿从小姑娘睫翼上滚落下来,一颗心跟着慌乱起来,手足无措地起身,“我、我、我真没事。”
若是宋枳软肯打他一下,或者骂他两句,他心里还好受些。
偏偏小姑娘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流泪,这样的眼神瞧得他揪心,呼吸都跟着难受起来。
“别哭了……”
他小声说,想伸手替人擦泪,奈何方才穿衣时,不小心将药油粘在了指尖,不好触碰她,只能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
女子无声看着他,在他慌乱的目光中,缓缓握住了他的手。
晏骜川呼吸一滞。
美人儿哭得睫翼沾湿,鼻尖和额心略红,梨花带雨,轻轻垂下了脸,蹭了蹭他的手背。
“——”
宋枳软的举动像是击中了晏骜川的某个致命弱点,顿时间,少年面红耳赤,整个身躯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
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蹭他的小姑娘,左胸膛内像挂了无数颗铃铛,风吹过,晃得叮当作响,无法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