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哥?”
曲夫人蹙紧眉,脸色顿时跌了下来,平日里极温和的一个人,也没忍住寒声:“秋二姑娘,你休要胡言!”
秋慧一愣,“大夫人,慧儿只是仰慕五哥哥,慧儿没有……”
“秋二姑娘,您能先把我的手撒开吗?”
洪管家满是中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叹气:“我一把年纪了,跪在地上膝盖疼得很。”
秋慧吓得尖叫了声,跌坐在后。
“你还没看出秋慧的心思?”
老夫人缓缓看向秋夫人,“倘若今日来的是川儿,你让阿枳怎么办?让世人如何看待咱们晏家?”
秋夫人不是不知道秋慧对晏骜川的心思,但她万万没想到,秋慧竟然会用这样低劣的手段来陷害晏骜川。
“慧儿,你为什么……”秋夫人眼神里满是责怪和失望。
“你想知道为什么,就随我来万寿堂。”
老夫人沉声,随即看向曲夫人和甘夫人,“将秋慧送回去,别让人瞧见了。”
“是,娘。”
“是,娘。”
“姑母!”
秋慧被如意捂住了嘴,押着起身跟二人离开。
秋夫人再不舍,也只能跟随老夫人离开。
待园子里真正无人了,宋枳软才同少年起身。
“方才的事你也看到了。”
晏骜川闷闷嗯了声,“我…说的话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她上下打量少年,没忍住笑了出声:“我没误会。”
“你没误会你笑什么!”晏骜川恼羞成怒,扔下宋枳软就飞快往另一个方向疾走。
宋枳软看着少年背影只是失笑,转身往牡丹院走,却又听到脚步声重新过来。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对方。
“天这么黑。”
晏骜川臭着一张脸,率先往牡丹院的方向抬脚,“你若是溺死在哪个荷花池里,我要做第一个嘲笑你的人。”
她弯唇跟上,“担心我啊。”
“担心鬼也不担心你。”
乌云避让,皎月当空,少年抱着手,同宋枳软的影子在地上被拖得很长。
“哦。”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
“我真的不担心你!”
“好——”
*
四月廿七,每年一度的春日宴在康王私宅白玉堂举办。
晏家只有四公子晏琉、六姑娘晏琦,还有宋枳软前去。
晏骜川伤势并未痊愈,待在萱草院养伤。
马车落定在白玉堂外,宋枳软下马车,只瞧层楼叠榭,玉砌雕阑,目光所及之处无不过分奢华。
一个外姓王爷,每年有限定粮饷俸禄,可康王寻常一个私宅就如此奢华,这要是没私下敛财,宋枳软都不信。
她心里都不禁纳闷,皇帝的疑心未免太浅了。
“宋姐姐,你发什么愣,快进去了。”晏琦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白玉堂内亦是碧瓦朱甍,富丽堂皇,今日席面虽是男女分开在荷花池两岸,但其中有处同心桥相连。
康王定下了一个有趣的规矩,大胆的姑娘可上桥到对岸的竹园物色看中的郎婿,儿郎却不能主动来姑娘们在的妙玉园。
虽然规矩如此,但贵女们大多都极守规矩,不会轻易上桥。
晏琦跟着宋枳软刚在妙玉园歇下,就感受到周围的姑娘们将目光投射到他们身上。
“今日康王办宴,倒是没想到晏家人敢来。”
“晏六姑娘来就算了,那姓宋的来算怎么回事,她爹娘才死多久,就急着出来显眼了。”
宋枳软不是没听见窃窃私语,不过今日是晏琉相看的日子,她无意同这些长舌妇纠缠,只当作没有听见。
更何况,因着相貌过分惹眼,她从前就不讨这些贵女喜欢,早习惯了旁人的冷视。
晏琦却忍不了,本就年纪小受家里疼爱,再者家世的确傲人,拍桌子朝几个多嘴的女子道。
“你们骂谁呢?有本事就大声说话,在那儿唧唧歪歪的,小人!”
被骂的那几个的确家世寻常,自然不敢应晏琦的骂声。
“晏六姑娘好大的威风,都说晏家家风严谨,小辈都恪守规矩,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只瞧三个姑娘并肩走来,有两位脚步略后。
说晏琦的正是左手边的女子,肌肤黝黑,五官普通,将身旁两个面容只是清秀的姑娘衬得出彩多了。
众人忙起来福身,“昭华公主,丹阳郡主。”
宋枳软扫过几人,这几个她前世都相识,只是关系都不怎么样。
昭华在皇室排行老二,是司马忠亲妹妹,前世一直痴恋晏骜川,却爱而不得。
司马珞继位后,将昭华送去友国和亲,没两年就因病去世。
而丹阳前世在康王的事情暴露后,随父一块处死。
至于二人身旁的那位姑娘名唤王禾儿,排行第二的世家,王家的二房老爷就是她父亲,年过二十五,是昭华公主的表姨。
昭华外祖正是排在宋家之后的杨家家主杨业,至于为何同王禾儿会是表亲,还要扯出一桩旧事。
多年前,杨业亲姐杨蓓同王家次子王桦成亲。
世家联姻,只是壮大家族的工具,世家子弟很少因感情走到一起,成婚数年后,杨蓓和王桦感情破裂正式和离。
王禾儿这些年一直没成婚,也是因为父母的前车之鉴。
“你就是宋枳软?”
昭华走到宋枳软跟前,视线扫遍女子全身,又冷冷移开,轻蔑之意显而易见。
周遭的贵女们见状,笑声都隐含嘲讽。
“公主。”宋枳软充耳不闻,福身见礼。
昭华和丹阳身上着的都是浮光锦,丹阳是为了宣传春日宴,至于昭华…恐怕心里装的是晏骜川。
她和晏骜川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只怕这人也知道了。
晏琦感受到几人不好的气场,下意识抓住宋枳软的衣袖,“宋姐姐……”
“晏六姑娘,我给你准备了一道糖蒸酥酪,是御膳,外头做不出来的。”
昭华弯腰,对晏琦说话倒是温柔:“你能不能将你的宋姐姐让给我,同我说几句话?”
晏琦皱紧眉头,“公主,你要带宋姐姐去哪儿?”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丹阳因为父亲同晏梦回之间的恩怨,本就仇视晏家人,见着晏琦就觉得厌烦。
“丹阳,别对孩子发脾气。”昭华蹙眉警告。
丹阳同昭华多年好友,哪里不知这人心思,只好忍下不满和怒火,率先往同心桥走。
“宋姑娘,请吧。”
王禾儿的相貌同如今的杨皇后有些相似,或许本来就因流着杨家血脉,先前司马帝因要扶持世家,宠溺宋贵妃,冷落了皇后。
杨皇后同王禾儿是表姐妹,她自然是鸣不平,将冷眼全撒在了贵妃侄女的宋枳软身上。
“琦儿,你在这儿吃酥酪,我很快就回来。”
宋枳软知道这几人执意带她走,转身拍了拍晏琦的脑袋,对她笑了笑,“别怕。”
晏琦半信半疑地撒开手,宋枳软这才转身,跟着几人走上同心桥,站定在荷花池岸边的小林子内。
“宋姑娘,听闻你挺勇猛,在晏五被责打之时扬言要一起受罚,还恬不知耻地说要嫁给他?”
丹阳是为了好友出头,抱着手,一步步逼近宋枳软。
宋枳软蹙眉,退后了几步,“郡主,你恐怕误会,并非是我要嫁给五公子,
而是老夫人早就同我说过这桩婚事,当日我提及,只是因为想替五公子求情。”
昭华闻言,眸底一暗,“他那样潇洒的人,如何会甘心受困于婚约。”
宋枳软倒不怕这几个小丫头,毕竟方才她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她走,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们难逃其责。
就算她如今没了宋家,却背靠晏家,公主想害人性命也要考虑一下第一世家的脸面。
只是如今她虎落平阳,确实没有同这几位叫板的资本,只能做小伏低。
“你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王禾儿厌恶地看着她。
丹阳伸手直接推搡宋枳软,“连公主的心上人都敢抢,你不要命了?”
“宋家倒台,宋姑娘,本宫无意为难你,只要你离五公子远远的,本宫便放过你。”昭华睨着她。
“公主,您金枝玉叶,而小女无依无靠,婚事也并非是小女一人做主,恐怕难以让公主如愿。”宋枳软垂眼。
丹阳闻言怒火中烧,她本就从小习武,力道比寻常姑娘大得多,重重推向宋枳软,“下贱坯子!你全家都是罪臣,
你爹娘死了,你却苟且偷生,还敢踩在公主的头上,不要脸的贱蹄子!”
宋枳软数日前大病过一场,身子还未完全康愈,哪里能敌得过丹阳的力道,被狠狠推到了池边的泥巴里,手掌心被碎石扎了进去,刺痛难忍。
“几位,住手。”
清朗好听的嗓音从头顶及时响起,宋枳软浑身血液都随之僵化,脑子里的某根弦极度绷紧,前世画面纷乱涌了进来。
腕上汩汩流失的血,头顶要炸开的胀痛,就算这么久没有听见这声音,刹那间也足以让她一颗心被拧起来。
男子生得清瘦,一袭月白松竹锦袍着身,犹如琼林玉树,他生得极好,龙眉凤目,面如冠玉,一双含情眼温柔瞧着你时,总让人心尖一颤。
强烈的反胃感从宋枳软胸口升腾起来,她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动。
“司马珞?你来做什么?”昭华警惕地看着对方。
司马珞垂下眼来,没搭理昭华,静静地看了宋枳软一会儿,随即伸出手摊开在她面前,素白掌心骨节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