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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醉仙楼

淮月朦胧,酒醒人静。

国朝打赢了北方的铁勒,这是举国同庆的大事。

不少江湖人领到了地方发放的赏银,身上有钱就想奢侈一把,于是来到扬州、姑苏这等天下闻名的温柔乡醉生梦死。

这里不仅出了天下五绝之一的“东痴”林药师。

而且,五绝之首“中剑仙”的嫡传徒孙竟然还在扬州开了青楼,创造出了一种名为“剑舞”的表演。

前有“西河剑起四海平”的西河剑器。

如今“东湖遥寄八方宁”的东湖剑器。

这是醉仙楼主“韦喜”的新作,就在今夜上演第一场。

时辰未到,醉仙楼里已经坐满了香客。

飒爽的女侍持剑而来,替香客们斟茶送水,没有莺穿柳带的自荐枕席,只留给众人一道道清丽脱俗的背影。

这就是醉仙楼最不像青楼的地方。

卖艺不卖身。

韦喜的做法惹人诟病,可他背后站着如日中天的齐天书院,又出身江湖中最超然的剑池圣地。

哪怕扬州的官员都不敢得罪他。

而且天下剑舞只此一家,香客们嘴上骂着韦喜不会做生意,可是但凡见过剑舞风华的,都忍不住流连忘返。

李灵运坐在二楼一个靠着围栏的位置,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清台子上的模样。

他今日过来没有告诉韦喜。

因为这是一曲全新剑舞的初登场,是涵盖着韦喜无数心血与汗水的杰作,所以今日的主角只有他一人。

不需要任何的喧宾夺主。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前排的烛火被熄灭,众人的目光同样望向台子正中。

两旁的纱窗帷帘缓缓拉开。

韦喜身披一件图案精美,做工精细的锦袍,袍子周围还点缀着可以反光的亮片。

同光仙剑落于手中,在起手之后。

周围的光火尽灭。

韦喜持剑而动,仙剑刺向半空,以劲力拟化出雷鸣一样的动静,再有浑身照彩的亮片游弋。

黑暗中,仿佛只有一条条雷龙游走于台前。

再接着是暴雨声,大浪声,惊涛声……

他一人变化万千。

香客的思绪顺着多变的剑舞,仿佛也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黑夜里。

直至一切到达了高潮。

一抹剑光轰然亮起,刹那的明白映照着香客惊奇的面庞,仿佛都凝聚在剑身上。

台上的灯火越变越明亮。

直至身着锦袍的韦喜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在他身后还有其他的剑侍女子,手里的剑都像是会说话一样。

众人再度变化模样,这剑舞的气势也变得软绵。

就仿佛,一张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画卷正在缓缓揭开!

……

“好——”

雷鸣般的叫好声响起,韦喜带着众人谢幕。

他的目光扫过看台。

忽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人,眼底闪过一丝情绪。

可是人在台前。

韦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退场之后,他这才行色匆匆,将身上的衣着和妆容去掉,从后门走出,又绕到前门。

韦喜这才发现,那人已经静静在这等他。

“师祖。”

韦喜低声喊了一句,脸上有种压抑不住的喜色,又有些责怪。

“师祖既然来了,怎么不与我说声。我敢怠慢师祖,若是让师父和师娘知道,肯定要降责于我了。”

李灵运闻言也笑了:“你既然开门做买卖,那我也就只是一个看客,岂有厚此薄彼的道理。今日看了你这剑舞,也算是补上了昔日的遗憾。”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去。

这扬州里最显眼的,当是那条从城里流过的小秦淮,虽然不如金陵秦淮的宽阔,但架不住扬州人擅于精雕细琢。

载舟而行,满眼灯火。

沿着小秦淮的河道旁游走,同样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现在天下初定,尚且还不算最热闹。

这要是再过一阵子,等到大明彻底恢复过来了元气,那才是真正的江南盛景。

韦喜看着师祖,开口问道:“师祖这次打算在扬州住多久?”

“明日就走。”

“师父不多留几日吗。”

“不了,看过了你的剑舞,这趟扬州之行算是圆满。到师祖这年纪,也会恨时光短暂,还有太多想做的事情要做,不敢停留太久。”

韦喜身旁有着上官未雪这把剑,算是剑池里面,少有的知道他师祖归宿之人。

但他这人打小就比同龄人通透。

韦喜知道自己的担忧,落在师祖的肩膀上,可能会变成一种负担。

所以,这东西干脆他收着。

将来若是想念了,自己再拿出来品一品就是了。

他们穿过喧嚣的闹市,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丽春楼前。

当年开在丽春楼旁的酒楼,现在已经不在了。

韦喜的眼底闪过一丝怀念:“当年师父就在这里捡到的我,本来打算请我一顿。却不知,我这人心大,直接赖上了师父一辈子。”

李灵运赞同道:“你是聪明的,一顿饱哪里比得上顿顿饱。”

“小狼那小子外冷心热,又多愁善感。”

听到这话,韦喜恍然大悟:“那师祖你说,我若是把这座酒楼买下来,再把这里当年的小厮和帮厨都给找回来。等到师父过寿,再请他来这里吃一顿。”

“你说,师父会不会激动到当面哭出来?”

李灵运一愣,旋即面露无奈之色:“你小子的心忒坏。不过,既然想做,那就去做吧。”

韦喜大笑:“师祖不会觉得我太奢侈,张口就是买下一座酒楼么?”

“你师祖只是年老,又不是腐朽。”

李灵运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再说了,你若把酒楼买下来。如果哪天我来吃,你还敢与师祖要钱不成?”

韦喜连忙讨好:“那怎么敢,师祖能来,绝对是蓬荜生辉。不过,您打小教我,要常怀一颗君子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师父既然答应要吃这饭,那我就给师祖留着。”

“将来师祖再来扬州了,一定要把这顿饭补上。”

李灵运看着他这认真的模样。

心里觉得,这其实也是一桩念想。

不论能否做到。

可只要有了盼头,人就会努力往这方面去靠。

剩下的,就交给缘分。

他点了点头:“那这顿饭师祖就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