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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现在谁的日子最难过,自然是黎国舅爷。作为三朝元老爵位的继承者,还是当今王后的兄长,在朝堂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国主对他忌惮已久。而此次,借与北缙国的通商事宜,二王子江酒抓住了黎国舅的属下联合北缙国商人和私人马场主合作侵占国库资财的把柄,国舅爷的管教无方让他暂时被停了职,权力也收了些。

国主携熹妃外出巡视北郭一带,王后便将兄长招进了宫,理一理当前的形势。

“兄长,我问了韩太医,大王身体还可,除了行不了那种事,估计还能再活几年。他本来就对诸儿不满意,总是说他残暴无治国之才,我想大王在这几年会想办法废了诸儿的太子之位。”

“不是接下来,大王已经在这么做了。”削弱他国舅爷的实力就是看出大王在其间所做的决定性作用。

“兄长你也是,怎么能容忍你下面的人做于我东霁不利的事,在这件事上,我认为大王做得没错。”王后虽是江诸的生母,一定要保他继承大统。但她同时也是一国之母,她能容忍兄长为了党争和朝廷里的人斗,但她不能容忍兄长与其他国家合作侵占属于东霁的利益。

“王后娘娘,现在不是评判这些的时候,我们要为诸儿的将来考虑呀。此次军政改革,就改了禁军的几个统领,虽说安插了两个我们的人,但还是居于江夔之下。禁军营、御都十二营仍牢牢掌控在他手中。这人本就难收服,诸儿和他又曾经因为一个舞姬闹过矛盾,想要拉拢他确实有些难呀!”

“舞姬?”皇后心里打着算盘,这江夔身为戍守盛都城和宫墙的总统领,却是一个情种,王公大臣送上去的女儿,他不要,就喜欢府上的一个舞姬。江诸一次去到统领府吃酒,被那舞姬的绝美舞姿所迷住,抑制不住对她动了手脚,被江夔抓个正着,他竟然把堂堂太子揍了一顿,此事甚至闹到了大王那里,经过盘问,发觉的确是太子的不对,也就没有治江夔的以下犯上之罪。

“舞姬?兄长,你说,如果大王看上了那个舞姬,会不会对我们有利?”

“王后娘娘,你是想。。。”

“那次大王审判诸儿和江夔的事,那舞姬带着面纱,大王没能见着她的脸。后来,那舞姬出宫的时候,风吹起面纱,我在宫门口看到了她的脸,当时就觉得有些面熟。前些天,熹妃出现在我面前,我一下就想起来了,那舞姬和熹妃年轻时确有三四分相像。”

大王宠爱年轻时的熹妃,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现在虽然病魔缠身,朱颜凋敝,但就凭大王还带着她巡视北郭,就可以看出大王依然没有忘记过去的熹妃。

“王后娘娘?这招棋会不会走得有些险了,毕竟是大王呀,我们算计朝堂官员,甚至其他王子尚且要用尽全力,也不能获得所有人的支持,我们用一个舞姬来挑动大王和江夔,我怕事不成还败露了我们,再让大王抓住我们的把柄,那到时,我国舅爷的身份怕是不保呀。”

“食色,性也。大王从来没有改变,尤其是他还为了熹妃禁欲这么久,怕是早就饥渴难耐了,当一个酷似熹妃年轻时的女子出现,我想,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还有,兄长,你不提醒我还没发觉,我们这么些年为诸儿筹划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诸儿在朝中的支持不升反降,在百姓的口中,声誉也大不如从前。我想那就是我们用错了地方,我们之前还是太小心翼翼了,不如直接。。。”

这是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但同样也是个于己最直接有利的计划。要同时牵扯进盛都乃至东霁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大王和大统领江夔,国舅爷没信心,但王后已经等不及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大王还没有为他另外的儿子铺好路,趁着江诸在朝中的影响力暂时无人可比,他们要让他的地位更加巩固,争取到江夔,便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要如何利用舞姬,要如何引得大王入局,他们还需要仔细筹划一番。

。。。

初入冬,西良国郡主的婚嫁队伍就已经入了盛都。虽然各国间皆有通婚的历史,但此次和亲与以往略有不同。以往的婚嫁礼俗都会随了夫家,皇亲国戚更应如此,就是二十多年前,娴妃嫁入东霁时,都是按照东霁的礼节迎娶。可此次,西良国以遵天下共主之要求为名,修改了些礼承规制,便要在此次和亲时施行。

江酒盯着新送到的礼呈已经许久,娶郡主已非他所愿,而此次却让他亲自去使馆迎接。他堂堂一国王子,“低三下四”去娶一国郡主,这像什么话。如果是其他王子,自是一口回绝西良国这不合规矩的要求,但他是江酒,母亲是西良国人,这些年也因为有西良国撑腰,他才能好好当他的二殿下。说白了,他就是一枚棋子,每每想到他的境地,他亦是无能为力,只能沉默着饮酒,父王当年给他取这个名字,怕不是早就给他想好了他如今面临的局面。东霁拿他敷衍西良,西良拿他向东霁示威。

“赵卷,陪本王喝一杯。”

何止一杯,江酒已经喝得有些醉了。国师在这件事上只负责算两人的生辰八字,早把自己择出去了,江酒只得把赵卷找来陪自己喝两杯。

月色下,亭台内,喝得醉醺醺的江酒拿起一壶酒,苦笑两声,忍不住吐露他这些年的委屈。

“我本性无争,奈何处高位。

风来随风倒,雨来任雨欺。

尔等意欲何,自去向天求。

何故借我身,使我染埃尘。

杜康解我意,但求醒复醉。”

饮苦酒,诉忧歌,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堂堂二王子殿下才可以卸下伪装和坚强的外表,做回自己。

赵卷从来没有想到,原来高高在上的王子竟也也会这么身不由己。平时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公子,内心却藏着这无尽的苦楚。他只以为他好酒,却不想,只能借酒他才能度过这漫漫长夜。

二王子江酒人很好,从没有嫌弃他赵卷的贫寒出身,自将他纳入幕僚之后,凡国事皆会询问于他。如果是经世治国之事,赵卷可以凭从癸乙学堂学到的东西为二王子排忧解难,这也是自己所擅长的。但至于“结亲”这种“私事”,他赵卷还未来得及涉足,没有经验,给不了二王子建议,便只能在这夜色下陪着主君了。现下天冷了,二王子穿得单薄了些,赵卷起身去到房里为他拿了件披风。再回到亭中却没见二王子身影。

“殿下。”赵卷有些慌乱地跑出亭子准备去寻他,却被绊了一跤,差点摔倒。站稳身后,一回头,发现躺在地上的正是二王子。赵卷赶紧扶他起来。

唔!唔!唔!

江酒醉醺醺地嘟囔,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赵卷把他扶进亭中坐好。就着桌上的一盏烛光,二王子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看为他系上披风的人。想想他堂堂二王子,尊贵无比,平时来巴结逢迎他的人不少。而此时,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在哪,他江酒能说话的也只有这个认识不久,涉宫廷事不多的幕僚。

“赵先生,你知道吗?虽然那江诸身为太子,是东霁未来的储君,拥有极高极高的权势,可我一点也不羡慕他。反倒是江桓,他虽无权无势,有王子之名,却无王子之实,可我却希望是他。江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他可以在小婉跟前献殷勤而不受到阻挠,而我呢,我不行,我不行,呵呵,”苦笑两声,江酒继续说:“舒义表面上和我要好,却总是拒绝让我私下见小婉。国师也说什么,太师府今非昔比,与其浪费精力笼络已经没有太师的太师府,不如紧紧抓住西良国这根绳。。。”

看来江酒的确是醉得不轻,这等妄言都能随口说来,也许是积攒得太多,打定主意要一吐为快,故而才在此前将下人都赶出了这个院子,并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江酒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有些听得清,有些却是在胡言乱语凑不成一句话。赵卷心生怜悯,同时又因为主君对他的这一份信任,他想,既然主君如此信任于自己,即使自己不擅长,也要想办法帮主君解决当下的烦恼。

许久之后,江酒终于睡过去,以鼾声代替了呓语,赵卷这才把他送进屋内,替他盖好被子。

“殿下,承蒙您的信任和提携,我会想办法为殿下解忧的,您安心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