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如此一幕,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旁边侍卫连忙走出二人,依照李涵先前吩咐,迅速将这人拖了出去。
李涵的目光则是落在被拖之人的脸上,默默沉思。
遇到危险,本能地想要逃离,此反应实属正常,他内心亦能理解。
但若是这般便算其通过考核,李涵心中又觉不适。
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韩信目光灼灼,先是望向被拖出去之人,而后将视线固定在李涵身上。
突然拱手,冲着棋盘上众人说道:“诸位,韩某先前所言,尽力保住所有人。
如今看来,既分红黑双方,那我便无能为力了。
我必须为自己所在阵营考虑。
还请诸位原谅韩某先前那般胡言。”
说罢,他冲着黑方所在之人,深深行了个礼。
言语间,已是有了决断。
棋盘上,黑方之人听到这话,心里一惊。
他们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方才韩信已经手下留情了。
若非如此,以扶苏让他们“送死”的举动,己方所损,比之现在不知要高上多少。
如今听到韩信这话,顿觉如丧考妣。
与之相反,红方众人在听到这话后,却是面露兴奋之色。
死别人,总比死自己要强。
见到韩信终于硬下心来,
见到韩信终于狠下心来,扶苏也是笑了。
瞥了一眼场上黑色方众人的面孔,也开始正经起来,认真对待眼前这场棋局。
于此,棋局才算正式开始。
韩信不知真相,虽然心中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行棋思路比起扶苏来,还是要稳妥不少。
有时候,明明是以小博大之局,却因为要交换棋子,而主动放弃这个机会。
行了几步,扶苏敏锐的察觉到了韩信这个弱点,进攻也越发凌厉起来。
纵然韩信心思灵活,面对这般攻势之下,也是没有办法。
终于,他护不住自己的棋子,让扶苏找到了机会,将其斩落。
即将被斩落的棋子石像让开了地方,但人,却是避无可避。
眼看着不断朝着自己接近的对方石像,这人突然长叹一声,而后竟将目光投向了李涵。
眼神中满是复杂。
“大人,这一命,就算我还你当日授学之恩了。
如此,你我再不相欠。”
说罢,他缓缓闭上双眼,站在了原地,主动摊开了双手,选择坦然赴死。
李涵心中微微一颤。
这人,他还有些印象。
那还是在第一次考核之时,这人身着锦衣,言说此次选举,过于偏向平民,有失公允。
自己当时还用着后世广为流传的“横渠四句”作为回应。
想来,这人口中所言,授学之恩,应该正是这四句真言。
回想起这一切,李涵内心惊异更甚。
在生死面前,人性不经考量。
其实这句话,李涵是不信的。
只因他前世见过太多不畏生死之人。
勇闯火海的消防员,逆向渡江的白衣,亦或是每个平凡的普通人……
孟子言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在这些人面前,人性光辉,比之烈日,更是耀目!
或许有人会觉得此举愚蠢,但举贤堂,或者说李涵想要选取之人,正是这般。
如此,才是华夏骨子里的浪漫。
棋盘之上,众人面面相觑,见此人赴死。
红方石像在众人的注视之中,沿着规定的线路,缓缓向前。
手中兵刃,则是慢慢靠近这人的躯体。
随着兵器尖端刺入,这人先是感觉到胸口处微微传来一阵刺痛之感。
然而只是瞬间,他就感觉到,这股刺痛顿时全消。
他还以为是石像停住了,下意识的想要睁眼朝着胸口的武器看去。
但身体却是不受控制的一软,整个人再也站不住的跌在了地上。
在武器离身的瞬间,他似乎看到武器的尖端近乎幻觉般伸出。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仿若看到李涵冲他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却是显得有些恐怖。
只因他们看到,武器穿过男人衣物,刺入身体。
而后鲜血流出,这人便摔在了地上没了知觉。
其实,这种反应,本身就有些不正常。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是被武器刺到要害之处,也不会这般轻易死亡。
临终之前,定会挣扎。
定会有所反应。
可“死去”的这些棋子,却是没有这般形态。
这也是此次“生死棋局”最大的破绽。
李涵之前也曾想要弥补这点,即便有墨家机关术相助,也是没能寻到方法。
所幸,一开始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惊。
让人一时半会没有想到这点。
亲眼目睹红方之人倒在自己面前,被侍卫拖出,韩信目光更加坚定了几分。
如此结局,虽是他不愿看到,但事已至此,也是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更加用心应对眼前棋局。
就这样,无形的刀光剑影之间,场上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
扶苏进攻强力,韩信防守严密。
即便是这般情况,棋子交换,毫不留情。
在这棋子交换之中,若是正常棋局,则是韩信占有微弱优势。
但今日这般,却是要以棋子的“性命”作为代价。
比起扶苏,韩信心中压力,却是要大上无数。
在这期间,身为【车】棋的项羽,更是在韩信的指挥下,仿若一只奇兵,肆意在黑方阵营中屠杀。
当然,这段时间内也发生了无数事情。
面对生死危急之时,有人自是不肯坐以待毙。
竟试图想要靠劫持他人之法,换取自身活路。
更有甚者,当机立断,只是稍见局势落入下风,就果断朝李涵袭去。
其结果,自是以失败告终。
对于这些人,李涵态度很是平和。
仅仅是让侍卫将他们捆在一旁罢了。
还是那句话,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不过分。
如果仅仅是反抗,亦或是逃走,李涵都会给他们一个进入举贤堂的机会。
但他们这般行径,李涵却是不愿将这些人留在身边。
有人奋起反抗,自然也有人无奈认命。
其所谓临终遗言,也是颇为有趣。
有的人跪倒在地,咒骂苍天不公;亦有人昂首挺立,怒斥扶苏残暴;更有甚者,则是掩面痛哭,言语之间满是对家人的深深眷恋。
这些人,则是都被墨家机关术在背后操控的石像淘汰,由侍卫送出了院门。
随着棋局不断推进,场上的气氛越发凝重。
看着满地的鲜血,就连心神素来坚定的项梁也不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如今,场上的棋子已然所剩无几。
张子房和刘邦二人,身为【相棋】,坐镇后方平稳,一直都在冷眼旁观着棋局。
这时,张子房却是突然高声问道:“大人,棋局如今已然这般形势,人已是所剩不多。
举贤堂选拔,当真只是一场骗局吗?”
此言一出,在场所剩不多的众人连忙竖起耳朵,想要从扶苏和李涵口中得到答案。
戴着面具的扶苏连连摇头,回应道:“那定然不是!”
“可如今这形势,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若是等棋局结束,怕是场上便不会留有什么活口了!
又哪里有选举贤才之意?”
因为知晓真相,所以扶苏才如此放肆行棋。
但听到这问题时,却也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只得将目光投向李涵。
李涵轻笑一声,缓缓从座位上起身,站在众人面前的高台之上,指着场上所剩不多的人说道:“事到如今,我倒也没必要瞒着你们了。
其实此次选拔,其主要目的,便是为举贤堂选举一个统领。
至于其成员,只需等此事平息之后,再行选拔即可。”
他这话,自是在忽悠。
统领从一开始,就已然内定。
又哪里需要这般麻烦举动。
正如他先前跟扶苏所言,此举只是为了分清,在危难之时,何等人物才值得信任。
众人却不知道李涵所言是假,心中大惊。
有人冷哼一声,“呸。你们这般行径,与欺瞒何异?
亏我观咸阳数日,听百姓千言万语扶苏仁厚,如今看来,皆是骗局罢了!”
说到这,这声音突然停了一瞬,“况且,就算今日如此,胜者有统领之名,但经历今日之事,见证这般凶残之举,又岂能安心!”
这声音很是苍老,也极为熟悉。
李涵在听到这声音时,心中不禁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今日对自己最难的一关,终于来了。
自己要直面项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