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密林，雾气朦胧，高山之上，忽生桃树飞花，隐隐又有丝竹管弦之声传出。
如果有旁人瞧见，一定会以为这是什么海市蜃楼。
南枝斜斜倚在石椅之上，背后便是粗壮桃花树干，有身着长裙仕女缓步靠近，掩唇一笑：
“婢子替主人斟酒。”
一坛浸润蛟龙血的灵酒开封，酒液粘稠般落入玉盏，南枝仰头一口吞下，只觉喉中火热，腾腾火气顺着体内妖丹萦绕，久久不熄。
——这具身外化身，一经诞生，便是妖丹二转的实力，相当于人族筑基修士，体内自然有一枚金灿灿的白虎妖丹。
得了她亲口宣布开宴，座中十妖也就不再强装镇定，大口吞食起桌上灵草、妖兽肉来。
“呜呜呜呜呜呜，俺们以前过得那都是什么苦日子啊！一根百来年份的老山参，恨不得掰八瓣儿吃！
买药材回来修炼，网购都能被人族骗了，说得是野生药材，买回来全特爹的是大棚养殖，连点药味都没有哇！”
胡半耳一边啃灵草，一边用脚猛踹不争气的孙子辈：
“都特爹的别瞎吃！那妖兽肉跟血你吃了能消化么？不得拉裤兜子里喽？
瞅着那灵芝跟仙草没，多啃点那东西！剩下的都要留给你奶！”
大熊猫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身上没一块好皮肉。
但一听这些东能随便吃，它往嘴里大塞特塞的同时，还不忘往屁股后面丢，偷偷喂麻雀小兽。
“吭哧”一口，还冒着热气的妖兽肉被撕下来一块，黑白熊脖子下面一圈白毛，全都染成了骇人的红色。
——是国宝粉看到了要尖叫的程度。
大刺猬恢复了正常体型，只有轮胎大小，它对妖兽肉没什么感觉，反而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啃起了药材。
巨象香药皮肉上满是伤痕，顶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卧在桌旁，长鼻子一卷一卷，“咔嚓咔嚓”大口嚼着灵草，还不忘给一边的族群偷渡食物。
蟒蛇、金毛、野猪、金隼……此刻如同跌进蜜罐里的孩童，大快朵颐。
一口妖兽肉、一口兽血酒。
感受着体内澎湃充足的妖力，简直快活似神仙。
山头热烈，桃花迷人眼，就连背景里阵阵雅乐，也无妖分心去欣赏。
一阵风卷残云，石桌上灵草、兽肉、灵兽丹、兽血酒就被席卷一空。
十头妖怪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顿生羞涩。
尤其是胡半耳，不觉老脸一红。
这次品丹小会，它把家里出息的小辈全带来了，只留老婆子跟一些族老在家里坐镇。
山君宴请，它拖家带口，连吃带拿不说，还吃的这么……丢妖。
“诸位不必过于拘谨。”
似乎是看出了同族的局促，坐在上首饮酒的南枝放下酒盏，并未多说什么，只沉声道：
“本君虽然一直远离同族，却也知天下妖族日子过得艰难，故而略备薄酒，设下这品丹小会。”
这句话差点把胡半耳眼泪说出来。
说到心坎上了。
穷啊！
妖族穷啊。
天可怜见，灵气湮灭，人类还能专心致志发展科技，走另一条上进路子。
但妖族呢？
本身就是异类，历尽千辛万苦成精，苦苦靠着老天赏的灵气过活，还要想方设法在人类中夹缝求生。
有的妖精，活的比人还惨。
它就认识一只老母鸡，建国前成的精，后来没灵气支撑，只能用人的身份开了个养鸡场，天天卖自己下的粮食鸡蛋。
还有只野穿山甲精，那年纪才大，活了得有三百来年。
也不知道人族哪个王八蛋，说穿山甲壮阳，好些盗猎者追着它们杀。
这些年，它子子孙孙被偷猎者打得就剩小猫三两只，老穿山甲气得变成人，跑去林业局考编，专门守着盗猎者抓。
——就这，穿山甲一脉能出息开灵智的，也少之又少。
再这么下去，过上两百年，穿山甲精都得绝种。
妖虽然是兽变得，可也不是没感情的，不可能光顾着自己吃饱，让孩子饿肚子。
钱？
钱这东西就是一张纸，买不来灵气，也买不来寿命。
好在临了临了，灵气复苏了。
妖族里出了个厉害的山君，能拿出来大把灵草、灵丹，妖兽、妖血，只要追随，这些东西都能到手。
这还用犹豫？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山君仁慈，感念我妖族势弱，又见人族势大，镇妖司跋扈，不忍看见咱们妖族同胞凋落，才设下品丹小会，邀咱们共同商讨日后妖族大兴事宜！”
胡半耳“腾”地站起身，冲着上座恭顺举杯：
“我胡家愿意唯山君马首是瞻，奉山君为主，日后没什么东北胡家之分，只清蒙山妖王手下狐先锋，共兴旺我妖族！”
难怪都说狐狸狡猾。
胡半耳是个妖才啊。
南枝放下手中酒盏，款款起身。
附近几座山都静的可怕，无数双眼睛落在她，俱是屏气凝神。
——就连年纪尚小的妖怪，也懵懵懂懂跟着家长抬头看。
“本君自觉醒宿慧，哀天下妖族多艰，又见人族日益兴盛，不忍见妖族久居人下，妖统断绝。
故而设宴，欲与天下妖族共论妖族未来大业。
妖族久未有主，本君欲坐这妖王之位，日后清蒙山再无山君，只白虎妖王，在座诸位，谁赞成，谁反对？”
空气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万妖口中发出海啸般欢呼，高呼妖王万岁：
“我东北胡家愿意追随山君，奉山君为王，振兴妖族，妖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东北白家愿意追随山君，奉山君为王，振兴妖族，妖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
“我西南象族，愿意奉山君为王，振兴妖族！”
“我漠北金隼一族，愿意奉山君为主——”
群妖一呼百应，呼喝声此起彼伏，无论种族，皆齐刷刷口呼白虎妖王万岁。
“好，今日以此酒为誓。”
南枝眯了眯眼，举起手里的酒盏，眼底满是野心：
“日后华夏群妖，以本君为尊，天下众妖，该以清蒙山为首，旁的不必多说，诸位请随我满饮此酒！”
虎掌指尖挑动，尖锐指甲从背包中取出一滴龙女妖血，丢入空中。
顷刻间，几座大山头顶有毛毛细雨合着丝丝血气落下。
无论大妖小妖，俱能察觉到这雨水的不凡，拼命张开嘴，争先恐后地吞食其中暗含血气——
茫茫山野，全是妖族呼声。
巨龟口吐人言，恭维奉承道：
“山君感知天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当真神通广大。”
“诸位愿意奉我为王，按规矩，合该做我麾下妖将。”
南枝点了点头，取出一张半人高的小幡放在掌心，面上露出抹和善的笑：
“此乃本君本命法宝‘万妖幡’，天下众妖以精血入我幡中，可顺应本君心意驱使……”
——其实这玩意儿真正学名，叫“阴神幡”来的，是专门容纳阴魂，控制魂魄的法器。
但她山君发话，说这玩意儿叫万妖幡，那这东西，就是万妖幡。
不少妖怪都沉默了。
山君你这万妖幡，为啥还冒着黑气啊，到底是正经万妖幡不？
但没妖问，都乖乖上交精血。
片刻后，精血入幡，十只妖怪若有所感：
自此之后，山君动念，它们生死皆随大王处置。
南枝也不吝啬，当即取出金翅飞天蜈蚣的妖丹，一分为十，落成十份丹液，分别落入每只妖体内：
眨眼间，十头妖怪都有所变化。
大象体型更大，混如山岳。
金毛油光水滑，一张脸酷似人脸，笑起来诡异古怪。
熊猫腰椎变化，能直立行走，短短的尾巴长长三分，身上绒毛更为绵软。
老龟龟壳发亮，愈发厚重，黑猪獠牙狰狞，闪着三寸寒光。
蟒蛇粗壮，眼神灵动，口中横骨炼化，口吐人言。
金隼体型扩大一圈，张开翅膀，羽毛尾部闪着灿灿金光。
十来头修为大涨，突破妖丹一转的妖精狂喜万分，争先恐后表起了衷心：
“我等愿誓死追随白虎妖君！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
“我等愿誓死追随白虎妖君！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声音有男有女，浑厚绵长，一直穿透白雾，落在木莲寨子上空。
一直观测的特调局黑制服们，全都面面相觑，脸色发白。
完了，清蒙山怕是真的要出一头妖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