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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最近闹鬼。

最开始,是酒坊的小伙计,晚上出恭上茅房的时候,路过酒窖,听见有女人唱歌的声音。

那声音时远时近,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大晚上的,酒坊闭门谢客,住在后头的,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哪里会有女人?

小伙计只当是酒坊哪个不着调的弟兄,领了花楼里的娘子回来吃酒,本也没当回事。

可等他上完茅厕回去,又听见那声音了。

“天上月,遥望似一团云。夜久更阑风渐紧, 为奴吹散月边云, 照见负心人……”

声音凄凄切切,婉转动人,词儿听着文邹邹的,可越听,这小伙计越觉得瘆人。

他仔细听,循着声找过去,却发现那声音是从酒窖里头传出来的。

小伙计登时就急了。

——自古以来,这酒坊里头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说是酿酒的时候,女人不能进酒窖,不然这一窖酒准要发臭。

眼下酒窖里头才新入了一批“神仙醉”,这若是出了事,他就是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于是,这伙计立马高声叫来酒坊管事,开了酒窖门上的锁,打着灯笼,一个酒桶一个酒桶数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

四个,五个,六个……

整整九十九坛神仙醉,好好的摆在地窖里,那歌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群人找了一大圈,别说什么唱歌的女人了,就是连半条鬼影儿都没瞧见。

管事的认为八成是伙计听岔了,也没多想,拿了钥匙锁门,就又回去睡了。

可没成想,这只是个开始。

自那天晚上以后,酒坊夜夜能听见酒窖里有女人唱曲。

唱着唱着,就开始哭,哭着哭着,就又开始笑。

那动静,凄厉的很,活像是猫儿叫春。

恰巧又是这个伙计。

他正巧在窖房翻缸,听见这动静,疑心是同伴捉弄自己,便气不打一处来。

登时拿了酒窖的钥匙,打着灯笼又去黑漆漆的酒窖里转了一圈。

一个,两个,三个……

四个,五个,六个……

……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数完了,这伙计才觉得不对劲。

最近新入窖的酒都是有数的,怎么凭空多了一坛酒?

这伙计不信邪,又从头到尾数了一遍,可还是一百坛。

他正纳闷,忽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子邪风,手里灯笼灭了。

就那一刹,伙计余光忽然瞥见,墙角有一只“坛子”,极其缓慢地转动起来。

借着酒窖外洒进来的月光,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坛子。

是一颗长发覆面,面色惨白的美人头。

酒窖昏暗,伙计误把这颗头当做第一百口坛子来数。

只见那美人张开嘴,无数股发丝从口中涌出,歌声又响了起来:

“……夜久更阑风渐紧, 为奴吹散月边云, 照见负心人……”

伙计吓得连滚带爬,几乎是嚎叫着爬出了酒窖。

这事传开后,酒坊的伙计个个都吓得不轻。

守夜的活都不敢干了,一到晚上,伙计全都跟泥鳅一样缩在屋子里头,打死不出去。

可酒坊夜里是要做活的。

美酒不是一晚上就能酿好的,要选料、蒸馏、制曲、发酵、勾兑,再将新酒存入酒窖陈酿,如此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收获美酒。

发酵就是把蒸熟的粮食和酒曲混合,加水放入木桶,等上十天半月,等桶里的东西发香,才算是成了。

只这一步,就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

冷一点,木桶里的酒曲没动静,热一点,桶里的酒就发酸,酿出来的酒只能当泔水。

所以,酒坊的伙计要日日盯着这些木桶,时时翻动,用手感受温度。

温度高了,就想法子降温,温度低了,还得在酵房烧柴升温。

所以,有经验的老道酿酒师傅,用手一摸,就能知道这酒什么时候能成。

可出了这档子事后,酒坊伙计人人自危,夜不能寐。

甭说大半夜去窖房翻缸了,就是晚上肚子里憋一泡尿,都得硬生生挺到天亮,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若只是这样,咱还不敢劳烦南小仙人。”

酒坊管事苦着个脸,愁意爬满眉头:

“不知怎么的,酒坊闹鬼的消息传了出去,来买酒的客人都说酒坊闹鬼,这酒也喝不得。

这还不算完,前几日,酒坊给城北赛春楼送去的一批酒里头,竟然倒出来一大把女人头发!”

“女人的头发?你们确定是鬼神所为,而不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么?”

南枝忍不住皱眉,下意识反问。

——她拉开地图,代表定远县生灵的小圆点密密麻麻。

大片大片的绿色友好光点当中,还夹杂着不少象征中立的黄色光点。

红色敌对光点少之又少,但王家酒坊附近,却没什么鬼类。

“这谁说不是呢?最开始发现头发的时候,我这心里也怕啊,带人连着开了好几口酒缸,都没发现什么。”

酒坊管事叹口气:

“可这些酒一送到客人府上,人家当着我们的面儿打开,倒出来的,就是一把一把女人的头发。

半月来,三十几坛酒,都发现了头发,您说说,这事若不是妖魔用邪法做的,谁人有这么多头发呢?”

怕南枝不相信,酒坊管事还叫来了酒坊里的伙计。

十几号人一字排开,对着南枝就七嘴八舌说起了撞鬼的事。

“哎哟,那声儿俺听的真真的,就是女人捏着嗓子唱戏,声音尖尖的,就是模模糊糊,总是听不真切。”

“是是是,那声听得人心酸,想哭哩。”

“不,哪里是哭,那女人明明是在笑,俺耳朵灵,听的可清楚着呢!”

“若真是鬼,那也是个疯子鬼,又哭又笑的,还往咱们酒缸里扔头发。”

南枝听完这些汉子的话,并没立刻给出答案,反而要求酒坊管事带她去那个闹鬼的酒窖看一看。

谁知道,她这话刚一出口,原本还满脸期待的老管事头摇的同拨浪鼓一般,死活不肯带路:

“不成不成,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女人身上污秽,不能进酒窖,女人一进去,这满窖的神仙酿可就废啦!”

南枝头上缓缓升起三个问号。

请她来事的,不就是你们王家吗?

女人污秽?

那这么说,各位当初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