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下碗筷，琳琅抿了口茶，看着楼下门口越来越多的官兵。
“看来不用我亲自去码头了，你也该走了。”
宵铎尔定定看着她的侧脸，手掌缓缓攥紧麾帽，声音带着浓浓的情感，“若你日后哪天想离开了，会来找我吗？”
琳琅转头直视他，坦然一笑。
“或许吧，毕竟是朋友。”
“呵，不用刻意提醒我，我知道我们只能是朋友。”
宵铎尔微笑，“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当年在玉城我只见过你一面，从此就入了心，但我以为这辈子不会与你有任何交集，此段朋友之谊是意外之喜，我已心满意足，戚袅袅，我宵铎尔很高兴能认识你。”
琳琅嫣然一笑，“嗯，宵铎尔，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宵铎尔戴上麾帽，深深看了一眼女子的笑颜，转身快步走下楼梯，与踉跄冲进来的蒲薇和江楠擦肩而过，扫了眼街头疾速而来的人马，黯然垂眸隐入拥挤的人群中。
*
江楠气喘吁吁冲上二楼，彷徨四处张望，突然浑身紧绷定住视线。
蒲薇盯着那转头看来的人，激动掩嘴，泪如雨下。
随后跟上来的宋泊也愣了愣，随即看向周围满脸惊奇的人，蹙眉大手一挥。
“速速清场！”
“是！”
众人被肃穆的官兵快速请下楼，偌大的雅厅空旷安静。
琳琅缓缓起身看着两个泪流满面的女子，强烈的熟悉感袭来，脑中闪过无数模糊片段，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头又开始疼了…
砰砰！哐啷！
楼下传来撞翻东西的凌乱声响，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瘦的黑衣男人冲了上来，黑眸死死盯着活生生的人，急促吸了口气按住胸口。
“袅袅…噗！”
“王爷！”
“清风，快拿药来给王爷服下！”
“袅，袅袅…”
“……”
琳琅瞳孔紧缩看着口吐鲜血，伸着手踉跄向她走来的男人，脑海中似乎有根弦噌一声死死绷紧，比往日加强百倍的剧痛，骤然铺天盖地袭来！
“啊！！噗！”
“袅袅！”
“娘亲！”
“王妃！”
霍殷惊惧扑过去接住软倒的人儿，心神俱裂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颤抖着手接住那滴落的鲜血。
“袅袅？袅袅！”
“大夫！咳咳，快叫大夫！”
…
袅袅…
求你快醒过来…
袅袅，求你了…
袅袅…
琳琅只觉头昏脑胀，已经很习惯在这个声音中醒来，只是鼻尖多了股挺好闻的味道，挣扎半晌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袅袅？”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瘦得几乎脱型的脸，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有着令她揪心的惊惧和情意。
“…霍，殷，你是霍殷吗…”
“…是我，袅袅，是我…”
男人泪珠滚落，琳琅心口一酸，抬起无力的手摸上他的脸庞。
“别哭…我虽不记得你，但我不喜欢看到你哭…”
“……”
霍殷闭眼埋进她的手掌，急促吸着气，肩膀颤抖。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敢细看那具残尸，我以为是你，我不忍心去看…是我的疏忽…袅袅，对不起…”
泪水从指缝渗出，琳琅暗叹了口气。
就凭她此刻不能控制的心痛，她深刻明白传言不假，这对夫妻深爱着对方。
可她的灵魂是琳琅。
就算日后她恢复戚袅袅的记忆，但她还是现代来的琳琅啊。
“别哭了，我疼得厉害…”
霍殷猛地抬眼，小心翼翼触着她的脸颊，语气惊慌。
“哪里疼？袅袅，告诉我，哪里疼？”
琳琅到底没说出心疼二字，不然像是调戏别人老公似的…
“浑身都疼…扶我坐起来，我口渴。”
半跪在地的霍殷起身弯腰，轻柔将人抱起坐着，一手拿起边上的水杯小心喂给她，动作熟练自然。
反倒是琳琅有点不好意思，但挺习惯地把头靠在男人胸膛，精神了不少，眼睛缓缓看着房间的摆设。
“这是哪，我昏迷多久了？”
霍殷放下水杯，指腹轻擦去她嘴角的水渍，眼中泛起失而复得的动容。
“这里是云中城城主府，你昏迷三天了，明老先生说你中了毒才导致记忆丢失，如今正在研制解药。”
“中毒？”
琳琅惊讶眨了眨眼，“所以我这头疼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中了毒？”
“对，此毒名为勿念，会使人忘却前尘，隐藏极深难以发现，只有中毒者回忆或接触丢失的记忆，才会有头痛症状出现。”
“袅袅，那日你强行去回忆想不起来的事，所以才会使毒性第一次发作，若无你的强劲真气抵御，恐怕…”
霍殷低头埋进她的肩窝，身体微微颤抖吸着气。
“…袅袅，从此刻起，别去细想那些模糊记忆，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怕…”
琳琅提了提气，果真发现真气虚弱，无奈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别又哭了，我听你的，这会什么时辰了，苏雅呢？”
霍殷没抬头，声音有点嗡嗡的。
“三更天，那孩子跟江楠在一起。”
“哦… 江楠是我的什么人？”
“朋友，最好的朋友。”
“蒲薇呢，也是朋友吗？”
“嗯，朋友兼生意合伙人，你说的…”
“生意，合伙人？” 琳琅微挑了眉，眼中泛起狐疑。
这说法怎么听着挺现代的？
“唔，我的两个儿子呢？在京都吗？”
“…嗯，在家里…”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赵盈盈，你给罗东留的字迹…”
“哦…抱歉啊，我没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才躲起来了，这也不能怪我吧是不是，我当初还以为自己是西晋人呢…”
“……”
“嗯？”
琳琅才发现男人埋在她肩窝里睡着了，双手依旧紧紧环抱着她，她试着拉开，纹丝不动。
唉，灵魂虽然是她琳琅，可这具身体都跟人生俩孩子了，还有什么碰不得的…
琳琅无奈伸手搂住男人的腰往枕头上倒去，发现她还是躺在男人怀中，只好费劲扯了被褥上来盖住两人，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这男人长得很俊，看着很顺眼，只是瘦得厉害，那双好看的剑眉紧紧蹙着，紧闭的浓密长睫微微颤动，呼吸不稳。
琳琅心口又泛起一丝疼痛，伸手去抚平那紧皱的眉心，下滑到胸膛位置，轻轻拍着。
随着男人逐渐平缓的气息，琳琅听着耳边沉稳规律的心跳声，困意袭来，思绪凌乱迷糊沉入梦乡，唇边溢出无声的呢喃。
好舒服，好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