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感情中察觉到焦灼的思绪,是在易宗游举行婚礼的那天晚上。
常也靠在游轮甲板的栏杆上吹海风,虽然只喝了少许度数低的酒,但还是脑热。
“怎么了,不开心?”傅肆隐问。
常也笑着摇摇头:“没有,忽然感觉双方家长都赞同的感情很幸福。”
“之前我总觉得,结婚这个词,这个行为,对于同性之间的感情很遥远,特别遥远。”
“虽然我一直不太在乎家里人对我们的看法,我觉得只要你能陪在身边就好,甚至到此时此刻我依然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
“但今天晚上看到易宗游和余景,会很羡慕。”
常也垂下眸子,沉默一会,又重复:“我很羡慕他们。”
“对不起,傅肆隐。”
傅肆隐把人轻轻揽入怀里,始终没说话。
其实这几年下来,傅家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常也的父母始终不松口,对于他们的担忧和反对,傅肆隐完全理解。
不管是出于哪方面,他们的忧虑都说得通。
但是傅肆隐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做错了,其实这些事情常也都在意,只是苦于家里的原因心里有愧才没有提。
常也在他肩膀上蹭了下,“如果我父母一直不同意,你会觉得难过吗?”
“我最在意你的感受。”傅肆隐说,“我难过,是因为你会难过。”
常也抬眼,在他唇上印了一枚吻,带着歉意的吻。
——
京市今年春天的柳絮比往年要纷飞杂乱,像是下雪。
常也的父母从一家茶室出来,驱车离开。
几分钟后,傅肆隐和他爸妈也出来了,他自己倒平静,他爸妈脸色不太好看。
车子从中环开到立浦大桥,坐在后排的傅让明再也忍不住开口:
“什么叫再考虑考虑?好话说尽了还不行,把我们当人贩子,怕给他儿子卖了是吧。”
“你少说两句。”阮静的眼神往前面递,示意他傅肆隐还在这里,“考虑就证明有希望。”
傅肆隐只开车,全程没说过话。
“我看是没希望。”傅让明直接泼冷水,“这次就算是他家同意,我也要反对了。”
傅让明有钱有权,生意场上只手遮天,如今肯为了儿子来低头,居然落得这样的结果,他哪里受过这种闭门羹。
阮静:“不是,你怎么又反对了,这和添乱有什么区别。”
“今天就不该来。”傅让明心里有气。
“别听你爸胡说。”阮静赶紧宽慰傅肆隐,“我看他父母那个样子大概是会接受,人家都说了考虑后给答复的。”
阮静又思考两秒,认真道:“实在不行咱就真的把常也拐走,你俩到国外生活。让你爸去找找薛严那边的关系嘛,京市少个人也没关系的。”
“……”
面对法外狂徒的妈,傅肆隐哽住,感到无言。
傅让明痛心疾首:“你们两个怎么不把我气死。”
“……”
几天后,常也和傅肆隐抵达苏州。
每年这段时间他俩就会来这里小住,傅肆隐已经适应了南方的气候,不会再因暑热而发烧。
古镇就像是傅肆隐和常也的桃花源。
只要闻到这种雨后泥土的气味,常也便觉得身体都轻悠悠的。
他搂着傅肆隐的腰在对方嘴上亲了亲,而后笑着:“今年要多在这里住几天。”
“好,都听你的。”
“怎么什么都听我的,你没有主见。”常也评价。
傅肆隐放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声音放低:“晚上就没有听你的啊。”
“……”
常也耳根热了一阵,不说话了。
傅肆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正经,他重欲,不修边幅、毫不掩饰地重欲,也有可能是太喜欢常也了,只要靠近就没办法控制自己。
常也面对傅肆隐的时候也不懂得拒绝,他其实也不想拒绝,他喜欢和傅肆隐亲近、再亲近,永远都不分开的那种。
接吻拥抱上床,都算是亲近的一种。所以只要是面对傅肆隐,他百依百顺,性子也软,不会反抗不懂拒绝。
这都是有代价的,常也第二天起不来床的时候就会这样默默觉得。
外面还在下雨,窗户只开了一小条缝隙,但还是有阵阵凉风飘进来,滴答落在透明玻璃上,凝成一股水路缓缓回下。
常也揉了揉自己的腰,感觉快断了。
房间没有人,他说想吃桂花糖,傅肆隐半小时前去买了。
常也发呆很久很久,然后拿起手机打算随意浏览些什么,忽地发现那条信息。
来自江文宜,十分钟前。
他怔怔地看着,似乎是不太敢相信的样子,下床的时候因为腿软还踉跄了两步。
细雨弥漫着白色水汽将整个古镇都笼罩在巨大的朦胧之中,一把黑色的伞出现,雨滴落在伞面绽开小水花,像是滴在常也雀跃的心上,很痒。
他边走边拨通傅肆隐的电话,那边接的很快:
“怎么了,我......”
话语戛然而止,傅肆隐已经看到他了,隔着一座桥,常也在桥下,眉眼弯弯的。
“傅肆隐!”
“我爸妈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傅肆隐心里一动,握着伞柄的手收紧。
常也说话声音比平时大了些,或许是因为开心,或许是怕傅肆隐听不到,他又重复:
“傅肆隐,我可以带你回家了!”
常也仰着脸,隔着雨中昏芒跟他遥远的对视,眼睛也像是被淋湿。
周围画面如同被刻意放慢,涌动着像旧日电影,痛快、迷蒙。
傅肆隐扬唇轻笑。
梅雨天不会放晴,但他们的结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