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海内,西南海域,君家旁系海岛中,君星河道场。
千幻、万象二人双双应劫假死,入了三日死劫。千幻依照二人方才商定,借了定相剑的剑光神威护住了肉身不被君星河那四门妖术侵害,又依托自己道体天资,和令狐阁主炼给他的渲梦扇同口中青藤赠与的还魂草叶片,这才能在这恶阵当中元神出窍而不被君星河发觉,好借三日死劫的时机来探寻破阵之法。
他大致查过了阵中光景,又回头确认过了万象一切无碍,心中安定。心想自己如今是元神出窍,查看玄机,本就不易察觉,加上君星河疯病发生,不知外事,更是人和。然而他看了一圈下来,仍旧觉得阵中阴气惨惨,怨气浓浓,饶是他有种种妙处护持,却仍隐隐觉得难以支撑,元神险些要被那阴风吹散。他心中忽然明白为何万象之前起先天课后会脸色一变,大约也是瞧出来君星河这一处恶阵凶险,当要远超二人所想,才在心中忧思,有了那般反应。
千幻将手一抖,唤出三面朱红小旗,绕在元神周围,护持周身,抵挡邪气。那三面小旗是他三百多年前与万象一道,陪同寒冰夫人陈梦云会南极省亲之时,得了白云大师指点,请万象用东极先天离火之精,混合后天东方乙木之精,于万象阴阳神火之中在南极神土天昊宗首阳峰金顶上,借日出正气,以七七数祭炼够了年数所得。由于乙木之精神气催发,三面小旗之中阴阳神火异力充沛,一经祭出,便将所有怨鬼恶灵挡在身外。现在想来,大约也是白云大师早早算到了他们二人将要有此一劫,只是因为是先天劫数避无可避,才种种旁敲侧击,给他们两个各自留下了护身防魔的宝物来相助破劫。千幻得此助力之后,将一身修为运动,借来神力,把慧眼开了,继续看岛上恶阵的玄机秘密。
只说君星河眼见着千幻、万象兄弟二人,虽然先后入劫,被压在自己百年筹谋的布置之下,本是欣喜,但又二人各有法门护持,即便不能同自己的妖术、魔剑争锋相抗,却到底不曾真正伤到根本,不过是因为现在邪而侵正,不得已的韬光养晦罢了。
他眼见着万象被龙藏紫气戒护住真身,尸骨魔剑即便倚仗魔罗鬼焰,霸道非常,有无匹邪力,却总被龙藏紫气戒中一十六条火龙带起的紫气祥瑞挡在外面,不能逞凶,心中早已气急;又见千幻虽被自己黑、红、绿、黄四门妖法压制,败下阵来,却仍旧受定相剑光稳稳护住,道体同样不受污损,更是气的三尸神升天。一时之间只觉怒火中烧,七窍生烟,不能自持,疯病更甚,张牙舞爪,披头散发,鬼叫连连。
此时千幻隐没元神气息,手中一道法诀,将三面小旗加持住了,顿时又万道无形金光,宝相净莲发生,护持元神,以便仔细琢磨阵中玄机。
却说君星河也是这道阵一路上少有的聪颖之人了:这岛上的阵法,原是君家旁系为了庇佑子弟,数万年来传承下来,多少前辈先人呕心沥血,钻研所得。此前说过,凡是君家子弟,应合阵中三才八卦、五行奇门,配合岛上子弟生辰八字,命格运盘,于阵中乃是最大,恍如天地共主,帝君驾临,君临四方,甚是厉害,可说是立于阵中便是当先不败的境地。如今这阵法经由君星河百年布置,死门占位,生机灭尽,又拘着那许多魂魄,迷住大阵了阵基布置,真正是:
妖风邪雾愁惨淡,鬼影魔氛暗日月。
任凭你万年修为大罗仙,也叫你来去不能全身退;
只看阵中恶性迷天地,谁道仙魔相斗有尽时。
千幻虽将慧眼望出去,查看了阵中光景,然而这等恶阵也是他生平仅见,一时之间却也没想到什么立竿见影能破去魔障的法子。他细细推敲想来,既然外曾祖父早早留下了宝物相助破劫,俨然是胸有成竹,早知此劫无碍的表现。万象先后两次推演,一占青龙主大安,东方木气主生机;一说三日死劫,先死后生,都是能他们二人破魔除恶的卦象。可眼下却不论自己如何绞尽了脑汁,虽说是对白云大师和万象深信不疑,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卦象究竟要应在什么地方。
他虽然心中烦恼,眼里却不曾停下对阵法的查探。一点一点又仔细看来,渐渐也瞧出些许端倪:
正西位上隐了一座破败阙楼,楼上挂着一口白骨雕成的腐骨剑,放着幽光,专司引动阵中各路鬼将;正北处有一处荒坟,坟前供奉了一条女子大腿骨,恍若青葱白玉,放一团白光,专引阵中各路婴灵;正中摆着一副棺材,汹汹邪气外溢,看着似乎像是尸骨魔剑剑鞘居所,有点点凶气同尸骨魔剑相连,正往万象身上冲去。
千幻看到此处,将慧眼闭了,又回首往万象之处望了一眼,见万象仍有紫气同火龙护住,心想果然是白云大师所赐宝物炼成的龙藏紫气宝戒,那尸骨魔剑是绝伤不到万象的。于是他心中定下,又思忖那阵中关窍,大约都在方才所见的三处关窍之中。他心想:若能寻个法子,将正西位上那口腐骨剑摘走,亦或是将正北坟前的供奉撤去,或许能坏去些许阵基,强行破开这恶阵上的一方生门,引来正气进入阵中,使极阴当中生出少阳,兴许能将君星河的护岛大阵削弱些许,大约便是生机所在,也方便三日后破阵除魔。
千幻定了心意,想着自己现在离着正西最近,君星河也最不易察觉那个方向的动静,便动身往正西的阙楼处去。他虽然是元神出窍,聚散随心,却越靠近那一座阙楼,越觉出妖氛浓厚深重,难以抵挡。他虽然有了那三面宝旗保护周身,仍觉得难以承受那滔天魔障,只觉得元神几乎撕裂,似乎要灰飞烟灭。
他在心中暗骂一声,将手一翻,再祭出四件法宝:一口琉璃宝剑,一方四色宝印,一面描彩雕漆铜镜,还有一张鎏金桐木神弓。
他伸手一指,把那描彩雕漆的铜镜祭起在空中,便有一道神光一晃,罩在头顶,护持住了自己元神。
此镜生于天地初开之时,功成在日月分光之际,得五行精气描绘雕漆,唤作“先天五气镜”。起在空中,有一片神光返照,任何邪气不得近前,能守得持镜之人平安,实是护身至宝:
果然好宝贝,一道神光,照世间邪气;五行描彩,镇无形妖法。一边是邪气腾腾,似豺狼饿虎;这边是先天五气,演天地神异。宝镜一出,顿觉元神轻快,邪气桎梏一时全消。
千幻得了宝镜加持,身前阻力一消,元神顿时稳固,便将心神一定,扬手一托,将那四色宝印托起,口中念念有词,道:
“执天令,印神诏。天威煌煌,震慑四方。”
他伸手一指,四色宝印飞出,加持住了先天五气镜。四色宝印原是老爷子坐镇旧教阴阳宫中执掌中极神土时的法旨令玺,乃是阴阳宫中历代宫主传承下来,受历代宫主的精纯道行加持,印证过无数法旨颁布,功德广大,寻常修真难以驾驭。直到令狐阁主万年前,秉承新教当兴的天命,开宗立教,立了阴阳阁的法脉,至此中极神土改朝换代,指引这令玺因见证无数中极令狐古世家的无上法旨,早已通玄,又曾被老爷子炼成旧教和新教之间护法道阵的阵眼,令狐阁主功参造化,数千年前一手冰心诀同幽冥老祖犹能一较高下,却因这令玺镇压不能破阵,方知神异非常。后来为了使阴阳阁所在的浮空神土能接中极地气,阁主寻了八方金属精英,及种种天材地宝,打造了如今链接浮空神土的八条巨索。阁主同老爷子因此得以借中极地气重新立了那护持大阵,因为改换了阵眼,这四色令玺便辗转被千幻所得,也被他有样学样,时常用来加持法宝阵法,倒也真的是如有神助,是自己行走九洲海内的一门极好助力。
现下千幻将这四色令玺祭起,他本就是道阵大家,用起来反而得心应手。只见青、白、红、黑四道光华升起,一时之间神气熠熠,宝气升腾。四色光华按四象方位,落在千幻元神周边,犹如四圣盘踞,自身安然中央,万般诡术妖氛,恶鬼邪祟,再难前侵。既然已将自身元神护持得当,三面小旗也仍将自己这里一片神器隐匿的天衣无缝,不漏痕迹,不受君星河注意,千幻便又往那正西阙楼上去。
果真有此神器宝印加持住自己元神,那往正西位去的路上变得容易许多。然而先天五气镜同四色令玺都是有大功德的至宝,用将出来,上天应和,在阵外晃起了万里烟霞:条条祥瑞,道道华泽,被这两件神器勾起,映在天边,荡起无边浩然正气,罩在空中。现下岛上恶阵因君星河发了疯病,已然完全催动,邪气缭绕,妖雾笼罩,不见天日。此时外面却天生祥瑞,欲同岛上两件宝物的功德呼应,自然便同岛外邪气升起争斗。如此正邪相争,又激起了各处风云。
君星河原只顾着自己那百年执念,费心经营所修成的霸道邪术不能要了兄弟二人性命,心中不甘;又因为自从百年之前,千幻、万象二人破他们兄弟法术的时候那种种随心所欲,任性施为的做派,早成了心魔,总在心底隐隐畏惧倘若不能一举除去二人,到时再被他二人破了妖术,只怕真的要到了穷途末路,丧命之时。他如此心中执念恐惧纠缠,才发狂疯癫。只是他虽发疯病,神智失常,却因自己性命都同恶阵相连,业已觉察出阵外异样,私心以为是他兄弟二人有高人在外相助,才能在自己魔术之下留存一口气息。当下对着地上二人,破口大骂道:
“你兄弟二人不守信用,如此拒死贪生,还扰我心性,实在可恶!”
君星河再提一身修为,从琵琶骨上催发出漫天邪气,又将两手手腕抓破,放出一身精血来喂养镇中恶鬼。只间见两三个呼吸间,他原本还好好一个饱满人身,被众恶鬼吸取全身精华,成了一副枯槁干尸模样,眼眶中一双眼睛狰狞瞪着,甚是恐怖。他张嘴狂笑,放出似被火炭烫过一般的怕人声音:“我用全身精血做血食供养阵中恶鬼,如今他们怨气深重,又有我数千年道行加持,任你大罗神仙来临,也叫你道躯殒灭,不得好死!你们两个今日,绝无好活!”
一时之间,恶阵之中阴风大盛,幽冥厉鬼有了君星河血气供养,邪力大涨,借着阵中原有至阴至邪的妖气助力,卷起阴风,在岛上肆虐开来。只听君星河一声令下,所有恶鬼邪魅,皆感应召唤,蜂拥而上,往兄弟二人道躯处去。
然而一旁正西路上,千幻捻着隐身诀,借着先天五气镜和四色令玺护身,在暗处将君星河动作都瞧了个清楚,暗暗道一声:“本就不是什么好的根性,如今更是执念深重,终究难逃魔障!”
他心想:“小九有一十六条阴阳火龙的阴阳神火忠心护主,还有龙藏紫气戒中紫气东来,浩然正气,邪祟莫近。你君星河座下,即使血食供养,也不过幽冥厉鬼,如何撄锋?实在是可悲可笑可叹!”
回首看自己道躯,因借着定相剑剑光,自有风火雷雨诸相护持,浩浩天威,更是妥帖,管你是邪功霸道,还是妖魅逞凶,有如何同神雷正气相斗?
君星河却不知令狐千幻这一番想法,只顾着驱使鬼魅邪祟来坏兄弟二人的道躯真身。千幻冷冷一笑,暗中将定相剑的剑光催的更盛,便安心往正西那一座阙楼方向走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