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寨子位居在深山的沟壑中,四面环山,依山傍水,绿植茂盛,整所寨子不过百口人,多为中年老者,像半云这般年纪的少年少女不过十几人。
人口虽少,却也团结,长辈有序,垠老是族主,还有两位长老,其他都是普通的居民。男耕女织,不问世事,且算生活得有滋有味。
半云拉着君晔华赶回了自己的家,先不说自己的阿爹阿娘被吓了一跳,所有听到消息赶来凑热闹的人都被惊艳住了。
他们都没有识得几个字,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个少年的容貌和气质,只觉得把所有夸赞的词用在他的身上,也都不为过了。
“这是那天捡回来的死人?”
“是啊!”半云揽着晔华的肩头,点头道。
“他不是快死了吗?”
“是啊,我家当家的说,身上只剩骨头了,别提多恐怖了,这样子......”
见村民质疑,半云不服气地挑高了下巴,“垠老说了,这是天神下凡!当然和咱们普通老百姓不一样了。
天神和魔鬼打架受了伤,被咱们救下来了,现在天神恢复了法力,自然不用顶着那副丑模样了。
你们瞅瞅,瞅瞅!谁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是天神下凡是什么?”
“咳咳.....”
君晔华见半云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时间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他半握拳抬手遮住薄唇,贴在半云耳畔轻声道,“半云,夸张了。”
眼角笑意渐浓,明亮的仿佛一轮清澈的弦月。
似乎真的如天神下凡,众人在看见那抹宠溺的笑意后,竟真的忘记了那日君晔华被抬回来的模样了。
毕竟,谁会把这么美好的少年郎与那狰狞的腐尸相提并论。
木屋前的大树上绑满了紫色的丝带,一日又一日,被清风吹得摇摇晃晃。
君晔华已经留在这了这个寨子半月了,寨子里的人都信以为真,觉得他是天神下凡,加上他偶尔会变个小戏法哄哄孩子,惹得众人更加深信不疑,对他也是尊敬有加。
“晔华在看什么呢?”
半云嘴里叼着一根草棒,坐在了石阶上,顺着君晔华的目光远远望去。
“那棵树,为什么全是紫色的丝带?”君晔华回眸,轻柔地问道。
“老祖宗说,紫色是最美的颜色,不失华丽,又不会太夺目,平平静静却不平庸。
寨子里的人会把愿望寄托在紫色的丝带上,绑在那里,上天就会看见,然后保佑大家。”
半云指着最高处的树枝说道,“那里,最高的那一个,就是我绑的!”
君晔华望着大树出神,良久,问道:“我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
半云说着,解开了额头上的一根紫色绑带,随手塞进了君晔华的手中,“这个给你,将就一下。”
君晔华的拇指指腹在绑带上摩挲着,唇角微扬,接着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了一个愿。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半云的脸恍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带着一抹奸诈的笑意,逼问道:“晔华许的是什么愿望?”
“不能说。”君晔华无奈地将半云拉开,起身就要去大树那里系绑带,却还是被半云给拽住了。
只能轻柔地笑着,试图摆脱魔爪,“真的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谁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验的了?就是要大声说出来,才会灵验的!我们寨子里都是这样大声喊出来的,你都不说出来,老天爷怎么会听见?”
半云坏笑着拉着君晔华不放,不停地挑着眉毛,怂恿着。
君晔华回眸望了望远处的祈愿大树,犹豫了,“当真?”
“当然当真!要是骗你的话,我就被挂在树上下不来!”
半云深知君晔华单纯,强忍着笑意,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义正言辞地保证道。
君晔华半信半疑地又问了一次,“当真?”
半云不住点头,“当真当真!晔华许得是什么愿?”
君晔华眸光黯淡,双手合十夹着绑带,面朝祈愿大树,情深似海地说道:“对不起,一开始答应你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做不到。
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你,你也不用躲着我.......我不再纠缠你,只愿你安好,我便心满意足。”
他看着祈愿树上的绑带泛起的微微涟漪,好像多年前他折扇轻摇时的湖光。
半云虽不明白君晔华在说着什么,却从那段话中感受到了深深地伤感。
他特别想去摸摸君晔华的眼,细细去研究一下,他眼底到底有多少情绪,才这么引人沉沦。
半云深吸一口气,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更想要扯下那根绑带。
君晔华如此伤感又卑微的愿望,他竟然因为好奇心,骗他了。
待半云回神过来,才发现君晔华已经走远,敏捷地飞上了大树的顶端,轻柔地将那根寄托着他全部思念的绑带系在了上面。
君晔华回来时,眼睫是垂下的,熟悉的笑容,却总有些心不在焉。
“是晔华口中念叨过的,那个绿衣女子吗?”半云心直口快,坐在石阶上,捧着下巴问道。
“嗯。”君晔华坐在了半云身侧,轻浅地应着。
“她是晔华的妻子吗?”半云追问。
缱绻的睫毛微微上扬,像蝴蝶的翅膀颤了颤,君晔华回答道:“在我心里,便是如此。”
“她人呢?”半云又问。
“消失了.......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君晔华抿了抿唇,回答的是那么苍白无力。
“本以为她被坏人抓走了,可是龙潭虎穴我都闯了一遍,也没有寻到她。像手心划过的风,怎么都抓不住。”
半云似懂非懂,纠结了好一会,才组织好语言,问道:“难道你是因为去找那个绿衣姑娘,所以才会被坏人抓住,折磨成那个模样的?”
“算是吧。”
君晔华的眼睛一直看着祈愿树顶端的那根绑带,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好像经历过的一场生死,不过是过眼云烟,无关紧要,所以才说得那么风轻云淡。
“到底发生了什么?”半云越发疑惑。
“她叫绿若,是我府上一个很普通却又不一样的丫鬟。她会陪着我闹,陪着我笑,陪着我做许多事情,唯独不愿意陪我终生到老。
她说,我注定不是和她一个世界的人,她所奢求的我都给不了,我所能给予她的,都不是唯一的。
我爹娘给我许了别的亲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要的娶的人只会是她,她就不见了......
好像是在成全我。可是她怎么知道,最好的成全,便是有她在我身边。”
多少个夜晚,他都在幻想,在一个喜庆之日,十里红妆从城南铺到了府上,满目桃花红的灼伤了眼,满城落花失了颜色。
她一身嫁衣如火,凤冠霞娉,鸣乐声不绝于耳,他亲手揭了她头上的三尺红盖头,红烛摇曳,迷醉的看着那张羞涩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