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高筠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努力平复情绪，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你……这里指的应该是氢。”
高筠伸手拿起铅笔，把黄春妮剩下的那几个没写出汉字的拼音补全了。
黄春妮看着高筠写下的几个字，眼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谢谢老师。”
高筠忍不住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鼓励她道：“你很喜欢学习吧，为什么不想读书了呢？”
黄春妮垂下头，双手揪着衣角，声音带着沉重和失落。
“妈妈出事了，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应该出去挣钱养家。”
外婆用方言骂骂咧咧了两句，然后又劝说道：“钱的事不用你担心！”
黄春妮摇了摇头：“反正女孩子最后是要嫁人的，读多了书也没用，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钱。”
高筠忍不住地激动起来：“怎么会？不管嫁不嫁人，读书都是有用的呀！”
李洋也忍不住劝说道：“是啊，你如果想赚钱，就更应该好好读书啊。”
黄春妮的衣角被她揉得越来越皱，她看上去很是纠结：“可是……”
这个年纪的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一旦认定了一条路，就会不听劝阻地走下去。
高筠和李洋劝了黄春妮好一会儿，也没能明显地改变她的观点。
时间不早了，他们还有一户学生家没去，李洋只好带着高筠先行离开。
走在路上，高筠的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了。
“李老师，她明明那么好学，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继续学习呢？”
“可能是因为太懂事了吧。”李洋叹了口气，像是惋惜，“她父亲早逝，经济来源全靠母亲，现在妈妈生病了，她肯定很担心。”
高筠沉默了几秒，心下很悲伤：“那……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李洋拍了拍她背后，像是鼓励：“别担心，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帮她申请补助。”
高筠这才恢复了些精神，她点点头，像是看到了新的希望：“我也可以帮她们发些信息，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助学。”
李洋微笑着和她对视，眼里带着些欣赏的光芒。
……
今天，学校又到了一些爱心物资，老师们帮助着志愿者一起，把东西搬进仓库，一丝不苟地整理物资。
一些能马上利用的物资，在第二天就安排发给了同学们。
高筠站在讲台上，按照顺序给同学们发放文具课本。
大部分的孩子都很有礼貌，接过东西，都不忘和高筠说一声谢谢。
巧妹特别高兴，她拿着本子，雀跃得像只可爱的小鸟。
高筠忍不住笑着问道：“巧妹，你怎么这么开心？”
巧妹晃了晃手上的本子和铅笔，笑嘻嘻地回答道：“这个东西给姐姐，她会给我买辣条吃！”
高筠微微一愣，巧妹就哼着歌跑远了，下一个孩子走上前来，高筠抑制着心里奇怪的情绪，继续给大家发放着文具和课本。
剩下的东西还要放回仓库里，高筠清点了下东西的数量，捧着箱子往外走去。
仓库就在一楼角落，里面都是一些爱心募捐的书籍、文具、玩具等……
高筠把箱子放好，她站起身来，看着操场外面喧哗、吵闹着的孩子们，心里的难过突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鞋子磨损得近乎破洞，但却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没有任何烦恼。
高筠的眼眶泛红，她垂眸的瞬间，一滴难以控制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仓库的位置很偏，只要没有人过来，就不会有人发现她在这里掉眼泪。
想到这里，高筠索性小声地呜咽了两声，眼泪发泄似地奔涌而出，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双手来回地擦拭着脸上不断滑落的泪珠。
身后传来轻微的窗户敲击声，吓得高筠立马收声回头。
——是姜承文。
高筠这才放下心来，她不开心地嘟着嘴，走到姜承文的面前，打开了窗户。
“……你干嘛突然敲窗户，吓死我了。”
姜承文的表情有些凝重，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心。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高筠揉了揉眼睛，语气倔强地回怼道。
“没哭……眼睛进沙子了而已。”
姜承文沉默地看了她几秒，伸手把她拉近自己。
“过来点。”
他抬手擦拭掉高筠眼角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宝物。
“给你擦掉沙子了。”
高筠和姜承文对视着，感受到他眼神里无声的包容和理解，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
姜承文微微张开双臂，动作轻柔缓慢，像是在邀请她投入一个温暖的港湾。
隔着半面墙壁，高筠抱住了他，心里所有的疲惫与难过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她靠在姜承文的肩头，放声大哭。
姜承文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下一下地轻抚过她的头发，像是安慰。
高筠哭泣的声音，大多都被姜承文结实的身躯给挡住了，操场外阳光依旧，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等情绪好点了，高筠才抬起头来，泪眼盈盈地警告姜承文道。
“你不准说出去。”
作为一个成熟的老师，她居然躲在仓库里掉眼泪，太丢人了。
姜承文忍不住轻笑两声。
“我干嘛要说出去。”
高筠自然相信他的保证，姜承文从来就没说过谎。
她擦了擦眼睛，开始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我只是觉得很难过，虽然以前也去过家附近的希望小学，但是那里和这里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姜承文安静地点点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做她的忠实听众。
“我知道我这样有点莫名其妙……”
“但是他们明明可以拥有很好的未来，却要提早面对家庭的问题……”
见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姜承文出声回应道。
“我知道。”
高筠抬头看向姜承文，他好看的眼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表情认真地重复道。
“我知道。”
“你的心情一点都不莫名其妙。”
他知道高筠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他见过的，最善良开朗的人。
如果说有什么人，会因为别人的难过而感同身受的话，那一定是她。
“所以……”
“你想再哭一会儿，也没关系。”
和姜承文对视着，高筠的内心突然升起一种感动、欣喜和一些……她弄不清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