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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艳的血,灼烧着女神的面容。

转瞬之间,就变成一张狰狞恐怖的鬼面。

阴暗的地窟,瞬间变成忙碌的后厨。

哪怕在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中,也能听见远处的繁华和热闹。

似是什么盛大的典礼。

戴着人皮面具,看上去面容平平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磨刀。

“小婉,你那边好没好?”有人喊,“我手上这把刀子钝了,快切不动肉了!”

“要是耽误雇主的大事,咱们酒楼可讨不了好。”

被称作“小婉”的女子,用粗哑的嗓音,应了一声:“来了!”

手中的刀子,磨得雪亮。

明明由于开启这尘封的隐秘,叶弦从双目到命盘,乃至灵魂,都针扎似地疼,犹如万蚁噬心。

他却笑了。

这可真是……引狼入室啊!

光从后厨的规模,他就能看出来,这次的“雇主”,必定是名门世家,否则厨房也不至于这么大,如此齐全。

而这等世家,都有阵法护持,外人、身怀异心之人,皆无法进入。

就连负责采买菜蔬、倾倒生活垃圾的,也都是世家蓄养的世仆。

唯有特定时候,这种世家才会引进外人。

那就是要举办盛大活动,譬如婚丧嫁娶之类。

如此热闹的时刻,戏班子要请吧?说书先生要请吧?滑稽小丑要请吧?

再说了,家养的厨师,都是跟着主家的口味走,但客人天南海北都有,未必能做出所有客人满意菜肴的时候。

那就只能宴请名厨了。

更不用说其他方方面面。

又因为这些人是主人家“邀请”来的,不会触动护持阵法,不会惊动庇护结界。

所以,今天的喜事——

怕是要变丧事了。

结果正如叶弦预料。

血色的结界围绕天空,被称作“小婉”的女子,将人皮面具一扯,露出先前叶弦看到的,女神像融化而成的狰狞鬼面。

她手中的刀化为冷锐的长尺,一步步走到喜堂之间,面对惊慌失措的人群,微笑道:“我叫祁婉。”

“此番前来,特以诸位性命,祭奠亡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心虚、心悸和茫然。

大抵是做得坏事太多,人人手底下都有几笔血债,压根不知道,这位修行者大人,究竟要找谁的茬。

就见祁婉越过瑟瑟发抖的一双新人,走到上首坐着的双方父母面前,凑近些看,微笑道:“诸位忘记我这张脸了吗?”

“也对,为了阻止监察司和南楚王族的救援,我以自身容貌,换取了牢不可破的封印结界。”

“容貌不再似我母亲,倒也正常。”

“顺带一提,为了今日的复仇,我可是将能买下诸位全族性命的珍贵道具,也用在了本次的封锁上。”

“若各位想等什么姻亲、世家、挚友的救援,我只能说——”

祁婉明明在笑,落在那张狰狞鬼面上,却比什么恐怖故事都吓人。

“最好放弃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听见祁婉的话,众人更是瑟瑟发抖。

涉及到“母亲”,那可能就不是人命,而是情债了。

在场的公子哥,哪个没几段露水姻缘,哪个没欺凌过丫鬟女佣,哪个没拿钱打发过外头的女人?

要是对方心怀怨恨,对孩子说了些有得没得——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从前就有不少例子,出身贫寒的母亲被出身高贵的少爷辜负,虽然改嫁后日子尚可,却依旧不够痛快。

等孩子成了修行者,觉得昔日的富家少爷,如今不过是随意能碾死的蚂蚁,为讨母亲欢心,就着力打压。

再说了,万一那女人被抛弃了,疯了,天天对自己的孩子说些有得没得,全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内容呢!

他们岂不是冤上天?

祁婉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想什么,不由微笑道:“你们是不是疑惑,为什么我没有说我母亲的名字?”

“好吧,那我说,她叫沈歌。”

看见李家家主和吴大小姐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疑惑时,祁婉疯狂大笑了起来:“看,你们果然不记得了。”

“对你们来说,她不过是随意可以踩死的蚂蚁。”

“所以,我才不诉说我母亲遭受到的困难。”

剖析自身的伤痛,除了让在意你的人心疼,给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之外,没有半点用处。

就算她诉说母亲的苦难又如何。

他们当年会说她是个攀龙附凤的女人,是她不该滋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是她没皮没脸的倒贴。

今日就会说,是李家人卑鄙无耻,是吴家人仗势欺人,是刘家不依不饶。

颠倒的立场,逆转的言语,无关真相。

只因力量。

“你们憎恨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做错了。”

“而是为什么当年没斩草除根,把她杀了。”

“真是,何其下贱啊!”

祁婉在笑,疯狂地笑。

她拎起李家家主的头发,就像拎一只鸡那样,用戒尺在他脸上,龙飞凤舞,写下“贱人”二字。

一笔一划,浸透了太乙一脉的力量,深入骨髓。

他将剧痛,将挣扎,将哀嚎,却整整七个时辰,才能死掉。

祁婉扔下李家家主,又走向吴大小姐。

就在这时,她的脚被抱住了。

是盛装的新娘。

凭着本能,抱住仇人的腿,不想她靠近母亲的新娘,被沈婉一脚踹开。

却在重重飞起,即将跌落的时候,依旧担心地望着母亲的方向。

然后,新娘却看见瘫倒在地的母亲,那震惊、恐惧却又夹杂着怨恨的眼神。

不是对祁婉,而是对着她这个亲生女儿。

那一瞬,新娘眼中原本闪烁的光芒,就这么黯淡了下去。

【为什么你不能讨得你父亲的欢心?】

【为什么你学习和才艺都比不过别人?】

【为什么你不能觉醒?】

到最后,变成了。

【为什么人家的女儿能帮母亲报仇,你却没办法在仇人手上救自己的母亲?】

“对不起。”

什么都没做错的新娘,昏迷之际,低声呢喃。

那一瞬,叶弦明白了。

被脐带绑住,无法逃离的,不止有母亲。

还有孩子。

母亲对孩子的权威、恩情,以及随之而来的情感枷锁。

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反抗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