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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白迦陵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深不见底的冰原中,忽然传来极其强烈的异动。

像地裂,又像山崩。

但在下一刻,在场三人都意识到,这究竟是什么动静。

原来,不断喷洒流火,犹如裂开的苍天,四方最大的裂口,竟然是四张狰狞的巨口。

四个硕大的头颅,一同遮蔽了苍穹。

脚下四方黑沉沉的冰原,是蛇身冰冷的鳞片。

四角的四张巨口,喷涂带着毒液的冰霜。

他们所在的这方天与地,竟然不过是九婴的身体!

八颗头颅,八条身躯,四个在天,四个在地。

本就狂暴了的神话生物,根本没有意识到盘踞在自己身上的渺小生物。

就像人类不在意身上的细菌、微尘。

但值得这远古神话生物,不惜牺牲八个身子,八颗头颅,也要庇护的,或者说抗争的,究竟是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莫名的悚然,从白天霜脊背升起。

不能让第九颗头颅出现。

若是出现了——

那他便绝不能出去。

不能将极恶龙神的污染带出去。

白天霜的心情,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

就像当年,他义无反顾,走入壮美的玉阙仙宫;

也像当年,他站在殿前,面对统治帝国三百余年的九五之尊,举起了剑。

白天霜右手虚握。

无形的光芒,汇聚成剑。

他侧耳倾听。

在漫天流火之中,在地动山摇之中。

倾听那正在孕育的,最为微弱的心跳。

然后,他做了一个无比简单,基础到不能再基础,所有习剑入门者,都必须每天练习千百次的动作。

刺。

刺入这漫天血与火之中,唯一正常的建筑。

白帝圣像。

霎时间,流火炸开、冰原不复。

天地之间,只存在那堪堪出生,就已经为人世所不容的怪物,极致的嘶吼。

那一瞬,他的视角好像无限上升。

脱离灵魂,脱离太虚,升到苍穹之上,世间至高。

以前所未有的宏大视角,看见一位白衣人。

那是他。

却又不是他。

是白帝。

究竟是岁星之力,引动了时间;

还是他那一剑,犹如过去的重现,引动了某种时光碎片;

都已经不重要。

“逆伦的不祥之子,生来就吞噬父母的牲畜。”

白衣人望着这遮天蔽日的怪物, 明明是平视的姿态,却像降临人间的君王,俯瞰无趣的野兽。

“你这样的东西,也能成神?”

“悖逆、背叛、恶德……这肮脏扭曲的虬结,竟也妄图充作世间的一柱?”

疯狂嘶吼的巨蛇,四个头颅喷射火焰,四个头颅吐出毒液。

却伤不了白衣人分毫。

“阁下息怒。”

远处传来一个缥缈的人影。

“这是无可违逆的天命,是绝不会打破的预言。”

“赤帝之女与玄帝之子,必将生下祸乱世间的怪物。”

“而这怪物,亦是新生的神明。”

白衣人就像凝结的冰,又像燃烧的火。

他的声音明明晴朗至极,该是个清风朗月,引得少女们羞红了脸的翩翩侠客,如今却像至高的君王,冷漠而讥诮。

“预言不能被打破,却能投机取巧。”

“不可阻止新神诞生,但能在它堪堪出生,最为脆弱的那一刻,将之彻底封印。”

“何等明智之举。”

面对白衣人的嘲讽,信使没有回应。

可看得出来,他在苦笑。

白衣人却再也没听对方多言,只是斜挑一剑!

原本被重重血肉覆盖的地方,出现一个被钉在上方的女人。

她周身被无尽血色覆盖,分不清是红色的衣,是流淌的血。

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提示她还活着。

腹部一根脐带,犹如最致命的绳索,牢牢将她束缚。

子嗣的孕育,本就是吸食母体血肉的过程。

可若贪婪的子嗣,不愿与生母分离。

纵然已经变成这遮天蔽日的怪物,狰狞至极的魔神,却还要用脐带为束缚,牢牢啃食母亲的血肉。

敲骨吸髓,吃干抹净。

缥缈的人影,不敢靠得更近,只是无奈叹息:“你当知道,这世间就是有这样的不肖之子,不将父母榨干,誓不罢休。”

“若非这样的杂种太多,形成相应的概念,又岂会有今日的九婴?”

“只是谁也没想到,赤帝那么多女儿,竟然会是——是她应了天命。”

是啊!

赤帝情人无数,子嗣众多,数都数不过来。

为什么偏偏是蛛后与赤帝唯一的女儿?

但反过来说,真的是谁都没想到吗?

还是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衣人的目光,越过血色的人影,落到更高的地方。

那里悬着一颗头颅。

密密麻麻的蛇鳞,将头颅包裹,原本的骨骼形状,也已经变了大半。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蛇头,多过人头。

唯有那一双期盼的眼睛,告诉白衣人。

他还活着。

眼睛还亮着。

他用祈求的眼神望着白衣人,却无法流出血泪,更没办法说出“杀了我”这简单至极的三个字。

因为他的舌头已经转化为分叉的蛇信,失去了语言的功能。

母亲的血肉,化为最后一条蛇身。

父亲的头颅,变作最重要的一颗蛇头。

同母异父的亲姐弟,两位半神悖逆人伦,所诞下的极恶之子。

注定要食血嚼肉的怪物。

这份极致的罪孽,才得以形成足以承载极恶龙神力量的一目。

“若是他们彼此相爱,从而遭受天孽之罚,我尚会觉得此刑太过残酷。”

“何况他们并无情愫。”

只因这新生的神明,需要吮食父母的一切,踩着他们的尸骨,方得以诞生。

这就代表,它的父母,必须拥有神性。

至少也要是半神。

而这普天之下,没有第二双男女,既是拥有截然相反力量的半神,又流淌着一半相同的血。

只有他们。

天命当头,自身的意愿,便成了笑话。

“倘若这就是天命。”

“这就是神明。”

“这样可憎可鄙的世界,不要也罢。”

话音刚落,八颗硕大无比的蛇头,八条犹如天柱的蛇身,用它们最凶残、最霸道、最恐怖的袭击,向白衣人袭来!

面对这即将诞生的神明,白衣人只挥了一剑。

这一剑看似没有任何威势,就好像只是寂静月夜,梨花树下,醉意朦胧的少女,拿着轻巧细剑,对月而舞。

唯美、空灵、寂寥。

八条犹如山岳般的蛇身,轰然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