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清净主”的女子依旧笑吟吟地，没有半分紧张的意思，反而真像做买卖的商人一样，拉长了声音，与对方讨价还价起来。
“欲加之罪，可是过于严厉了啊！茂陵君。”
“分明是朝廷不仁，为了管理方便，一味将接触过我们的凡俗之人统统杀死。”
“天家做得恶，反倒由我们这些被驱逐的可怜人来承担骂名，何其过分呀！”
“清净主”笑语盈盈，轻柔的话语却像毒蛇吐信，诱人不自觉跟着她的思维义愤填膺，认为朝廷确实滥杀无辜，罪行可诛。
茂陵君却不为所动，音调也是平平：“你为了调我离开东都，联合万兽使，在东夏边境发动瘟兽潮，冲击一百七十五座城池。”
制作瘟兽的方法，是让它们吃下备受瘟疫折磨的无辜者，最好是孩童和修行者充满污染的血肉，在怨念到最高点时，活生生被猛兽撕咬而死。
那么多瘟兽，少说是上万条人命。
就你们这些货色，也配提无辜？
“清净主”半点没有被戳穿的心虚，言笑晏晏：“哎呀，我不过是接受了万兽使小小的拜托，让他的小宝贝们能够更加凶猛，饵料也是由他来提供，如何担得起这样的指责呢！”
茂陵君冷冷道：“此处已被我封锁，你可以继续施展如簧巧舌，看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清净主也没半分紧张，反而幽幽轻叹：“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是不是？”
下一秒，原本招牌陈旧，设施普通的汤铺，已变成明光大作的恢弘殿堂！
但这份光没有任何温暖，只有冰川般的死寂。
它也不是太阳、月亮，或者星辰的光，而是充盈着青色，又在人眼中映出隐隐紫色的至美极光！
伴随着这冷寂而绚烂的极光，原本甜美可爱的少女身形不断拔高，须臾之间，已变成了古铜色肌肤的青年。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青年结实的肌肉是扑面而来的精悍与危险，极具异域风情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危险的笑，“我这不就来了吗？”
不等他说完，茂陵君已经暴喝：【冻结！】
冰冷而无机制的声音，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威力。
伴随着这道敕令，冻结的概念遍布整个殿堂，阻止了极光的覆盖，也阻止了它本该带来的，铺天盖地的死亡！
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极光殿堂出现的那一瞬，清净主便已脱离了茂陵君的控制。
她不过嫣然一笑，队伍中的其他人，到被卷入的卖汤娘子、店小二和周边商贩、客人们，从面容到身躯，却都开始疯狂异化。
他们的身躯不断膨胀，却也变得弯曲而佝偻，像是蠕动的甲虫，又像是喷着粗气的鬣狗。
他们的指甲不断增长，骨节变得极其分明，并凸出血肉，长出轻易就能将人刺个对穿的骨刺；
他们的上嘴唇被狰狞的獠牙顶得极为突出，不受控制地流着腥臭的口涎。
它们盯着茂陵君，猩红的目光中，只有野兽猎食的贪婪和垂涎。
这就是东夏民间流传度最广，能止小儿夜啼的怪物——尸鬼。
尸鬼没有心智，故本能寻觅补全，以人脑为食。
它力大无穷，更兼铜皮铁骨，浑身又遍布骨刺，加上速度之快，胜过鬣狗，对低端修行者来说是极难对付的角色，更不要说普通百姓。
给一只尸鬼一天，它可以吃空一个数百人的村子。
而被它吃掉的人，又有一定概率能转化成同等的尸鬼。
考虑到清净一脉“形气转续，变化而嬗”的本事独步天下。
清净主这一引爆，覆盖的极有可能不止是身边这些人，而是像茂陵君说的那样，见过她的人，已经全部被她感染了，此刻全盘引爆！
茂陵君毫不犹豫地下达了第二道敕令。
【自尽！】
面前的尸鬼们发出绝望的低吼，浑身的铜皮与骨刺咔咔作响，狰狞的獠牙不断咯咯咯咯，却难以抵抗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控制。
下一刻，它们便用尖锐的长指甲，将自己的脖子彻底斩断！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即为辰星一脉！
亦是历代天子的修行之路！
“好狠心的郎君啊！”清净主吃吃地笑了起来，“我这一路，每十个人里面，我大概挑了两三个感染？”
“剩下的人，可都是你杀的哦！”
伴随她话语的，是刚才变作尸鬼的数百道魂魄，化作扭曲至极的雾气，笼罩茂陵君。
如若茂陵君不抵抗，这些雾气就会侵蚀他的身体乃至神魂，哪怕有一秒的迟钝，也是灭顶之灾。
但如果他抵抗，即便分出一瞬的心神，极光殿堂的侵蚀范围就会更大！
这就是两位法主联手设下的天罗地网！
清净主还嫌不够，话语之中，带着难言的魔力，令人心神为之震荡：“听说茂陵君自襁褓之中就被囚于监察司的黑牢，成就玉阙境后才被放出？”
“被囚多年，侥幸突破，不思报复，反倒忠心耿耿做起了帝国鹰犬，如今竟也是监察司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了。”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东都监察司，想必就是由阁下统帅吧！”
“可悲可叹呐！”
毒刺一般的话语，就如直接灌入脑海的魔音，诱导他想起童年不堪的那些回忆。
【冻结！】
【冻结！】
【冻结！】
茂陵君不为所动，连下三道敕令。
古铜色肌肤的男人放声大笑了起来：“清净主，你那操纵阴谋，左右人心的本事，就不要在辰星一脉面前班门弄斧啦！”
“他们这一脉，早就放弃了仁慈之心，不管对人，还是对己。”
“如此见不得人的小道，却能窃取至尊权柄。”
“当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啊！”
伴随着他的话语，本被冻结的极光殿堂，范围进一步扩大。
明明是正午时分，东都上方的天空，竟然开始出现阴霾。
却被【冻结】的概念再次中止。
茂陵君周身的肌肤已经变得和死人一样苍白，甚至隐隐出现透明感，唇角和眼角也都沁出鲜血。
白得逾白，红得逾艳。
这已经是拿命在拼了。
但他必须这么做！
绝不能让对方将极光殿堂的投影彻底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