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约定答复的最后时间。
前一天晚上,我收到了林浩发送给我的消息,约了我去常去的西餐厅吃饭。
看到消息上的地址定位,我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林浩身上有种念旧的特质,他习惯于在重要的时间节点,去常去的地方。一来这家餐厅的品质是他所认可的,二来是在相同的地点,会给人一种安全感和确定性。
而在我看来,仿佛是一种提醒,提醒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这一联想,让我的心情略有些惆怅。
这时候,公司的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申总的公司没有加班文化,除了赶项目进度的时候,加班只是每个部门自发的行为。
为了赶赴这场约会,我把林浩给我买的小洋装和高跟鞋放进了包里,准备下班时候换上。
在申总公司的短短一周,我观察了企业文化,不得不说,其实申爱电子商务公司算是一家良心企业,即便有苛刻的上司,和内心有小九九的同事存在,但我依然认为这是每家公司都会存在的生态。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而除此以外,在这里的工作还算是舒心。
良好的硬件、良好的待遇、恰当的工作时长,我挑不出任何毛病。
当我在洗手间里打扮好自己,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恰好便遇见了申总。
“申总好。”我乖巧地对申总笑了笑。
申总停住脚步,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哟,司葭,还没走啊。”申总脸上露出略显憨厚的笑容。
但是,憨厚是假象。和申总接触以来,我发现他的笑容极具欺骗性,让人忘记了他是公司的一家之长,能经营一个年流水三千多万的公司,申总可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
“嗯。我正要下班了。”我规规矩矩地回答。
身后有三三两两的其他部门的员工走出来,我用余光瞥见,于是和申总说话时格外注意分寸。
申总停顿了一下,将腋下的手提包略略往上提了提,说:“你的检讨书我收到了。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一下子就脸红了。
我以为检查只是一种例行处罚,没想到申总会认真看。但忽然想到朱伟说的,申总有时会事无巨细地抓公司业务,我又觉得确实是有可能的。
我略低下头,拧着眉对申总道歉:“申总,是不是我的检查写的不对啊?”
申总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正好,我接下去有个应酬,看你的样子,也是要赶时间吧,去我车上说。”
说完,他迈步先进了电梯。
其他员工见申总进去,都停住脚步。我也在电梯门口,申总对我略点了点下颌,大大方方地按了关门键。
这段时间做申敏的家教,也算是和申总有了些默契,我看懂了申总的微表情,他的意思是叫我一会儿直接去停车场找他。
我坐了另一部电梯,和其他员工一起下楼,有两个业务部的女同事看了看我,微微笑了一下,我也朝她们礼貌地笑了笑,有个女生说:“你是行政部的新同事吧?”
“嗯。你好,我叫司葭。”
“Scarlett?”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对我介绍了一下,“我叫琳达,她是苏菲。”
苏菲说:“司葭,你这裙子倒是挺漂亮的,哪儿买的?”
“恒隆。”我轻声答了一句。我想含糊过去,不想说是男朋友送的,但那裙子确实也是林浩在恒隆买的。
苏菲立刻挑了挑眉毛,对琳达使了个眼色,又“哦”了一声,说:“恒隆买的呀?那得好几万吧?”
我从她们的语气中,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个错误,或许不该说在恒隆买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敷衍道:“大概两三千吧。具体我忘了。”
琳达笑了笑:“打折买的?”
“嗯,嗯。”我忙点点头。
两人到了一楼先下去了,她们回头看我:“你不下吗?”
“呃,我好像忘了点东西。我再上去取一下。”我假笑了一下。
“哦,那下周见哦。”琳达挽着苏菲走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关上电梯门,又按了b2。
独自站在电梯里,我才突然察觉自己刚才像是在做贼一样,其实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说自己要去地下停车场,也可以不用把一万多的裙子硬是说成是两三千。
可是我为什么要那样呢?
也许就像胡之菲说的,我做人太小心翼翼,太紧绷了。
除非我能像胡之菲一样,什么都不在乎。可我又不是富二代,没有那种天然的松弛感。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处处小心,是想要刻意讨好别人,而是说,不希望事情会在我这里出什么岔子。用当下时髦的说法,我可能追求的是内心的peace and love。
……
申总正等在车门旁,照例边等边抽烟。司机小马坐在驾驶座,今天是小马开车。
“申总。”我快走两步上前。
申总扔掉烟头,利索地打开车门:“上车。”
“哦。”我上了车子。
申总也坐过来。我忽然有些紧张,轻微往门边挪了一点儿。
申总开口道:“你这身打扮,不是要回家,是去约会吧?”
我不敢撒谎,只得点了点头。
“去哪儿?我让小马送你。”申总说。
我迟疑了一下,婉言拒绝道:“不用了吧,申总,您刚才说要去应酬,我不敢耽误您的时间。”
申总看了看我,轻微哼笑了一声,说:“没关系。说不定顺路。先说你去哪儿。”
我舔了舔嘴唇,还是觉得不妥,又说:“申总,我是不是检讨写得不好。您批评我吧,批评完了,我可以自己打车过去。”
然后,申总没搭理我,而是直接对小马报了个地址,小马应了一声,就开车了。
我惊呆了,这不正是我要去的地方。
申总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家餐厅。我又没有对谁说过。
我疑惑地看了看申总,申总老狐狸似的摸着下巴笑了笑,缓缓开口道:“你这检查是写得不好。连早退的原因都没说清楚。”
“我说了呀。”我瞪大眼睛,“我说了是和朱伟请了假,去出入境管理处办港澳通行证。”
“哦……”申总故作姿态地张大嘴巴,恍然大悟似的,“所以,你准备辞职和林浩去香港,我这个当老板的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
“我没有刻意隐瞒您。只是当时真的没想好。”心脏在我胸腔里突突直跳,我感觉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所以,你现在已经决定了?穿的这么漂亮,要和林浩庆祝一起去香港了?”申总忽然收起笑容,表情严肃起来,“司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靠谱了?当初可是你求着我,要我帮你找工作的。现在才入职了一周,还给工作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说走就走?”
我快要哭出来,对申总抱歉地说:“申总,不好意思。那天早退是我不对。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去香港了,我办通行证只是为了以后去香港看林浩方便。”
事到如今,我只能对申总把事件原委全都说了。
申总听完,沉吟了片刻,扭头看向我:“这还有点像话。”
随后,他又确认了一句:“真不走了?”
我连连摇头。
“为什么?”他又问。
我答:“我想靠自己。不想做男人的依附。”
申总连连点头,像个长辈似的肯定我的发言:“还算懂事。”
申总拍拍我的肩膀:“你一个大学生,用不着自贬身价,你以为中国有多少985、211毕业生?你作为全中国百分之二的群体,如果要混到这个地步,那真是白费了这么多年读书的工夫,也白瞎了这么个头脑。”
“申总,你真的觉得我行?”
申总认真道:“怎么不行?我女儿这样难搞定的学生都能搞定。你好好干,以后能干出自己的事业。确实用不着靠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