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之菲忍了忍,喝了口茶把火气顺了下去,低声嘀咕了句:“真把钱给造没了,也不是我一个人倒霉。”
胡叔叔有些尴尬地笑笑,他始终觉得亏欠女儿,胡之菲如何任性,只要不闯出什么大祸,胡叔叔也舍不得说她的。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造没了呢?我们好歹是吃到社会发展红利的,家底是有的。”胡叔叔讨好地给胡之菲倒茶,也低声嘀咕了句,“爸爸就是晚出生了几年,要是早几年,那赚得更多。”
这话也对,胡叔叔是七零后,那时候带着他做生意的六零后伯伯们,现在哪个不是十几个小目标的身家。
这么一想,那还真是很好的年代啊……不像我们现在这样,就业形势这么难,我忍不住在心中哀叹了一句……
服务员端来羊肉串,胡叔叔殷勤地招呼大家吃,又讨好地把两串辣口的给胡之菲:“菲菲,你多吃点,你最喜欢吃烤串了是吧,爸爸记得的。”
他一瞥眼,看到我,又麻利地拿了两串不辣的给我,又讨好地对我说:“葭葭,你不吃辣的,胡叔叔也记得。”
我笑着接过来,谢了一句,胡叔叔脸上始终挂着近乎谄媚的笑,那笑容令我联想到陈淑敏,陈淑敏对着黄子文的时候,有时候也只能如此。
或许是因为,孩子始终是父母的软肋。
“是这样的。最近股市不是涨了一波嘛。我那个账户多少年都没看了,今天老朋友让我看了看账户。”说到这个,胡叔叔目露精光,盯着我们,用那种说相声般的语气说,“你们猜怎么着……”
胡之菲生硬地打断:“八年抗战终于回血了?”
胡叔叔一点不生气,嘿嘿傻笑了一下说:“岂止是回血,是回本了,还赚了十几个点。”胡叔叔又哼笑一声,“天要难我,我吉人自有天相。黄宏耀要涨我运费,我以后不做服装了,看他还怎么拿捏我。真当我是软柿子了……”
胡叔叔越说越忿忿不平,看来那件事在他这里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爸……”胡之菲放下签子,看着胡叔叔,表情有些高冷,“回本了就出来吧。您是炒过房子赚到了钱,可股市不一样。这是一般人能玩的吗?这是合法的赌场,你自己不也说过,当时那个谁拉着您一起抱团炒股,您说您打死也不去,傻瓜才做韭菜。”
“那时候……”胡叔叔有些窘迫地清咳了一下,语气一转说,“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老张做了私募基金了,游击部队早就成了正规军了。”
“他那是做游资起家的,该赚的钱早就赚够了,你呢,错过了就错过了,爸你刚才还说要稳妥些,金盆洗手什么的。现在又说这个,我不同意,我看你要是跟你老婆说,你老婆也不可能同意。”胡之菲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留给你的那些,还有给小杰读书的钱,我都不会动的。我有分寸的。”胡叔叔声音低下去。
胡之菲看看他,不说话了。
我和林飞宇都没投资过,没什么金融的概念,就是老老实实喝酸奶,安静听着他们父女俩说着股票的事儿。
胡叔叔说到兴起,给林飞宇又倒了一杯酒,说让他放心喝,醉了就睡他们家客房。
“我手头回本的那些票我最近都清了。之前的投资理念不对,太抓瞎了,赚了亏了都是运气。上回和老张喝茶的时候,他将我教育了一通,说要是把钱交给他来打理,我现在早赚了几个亿了。”
“我听着就像是骗人的。爸,你看新闻了吗?最近金融产品暴雷的很多,我不知道你那个朋友管理的是什么私募,说的花好稻好,真到了要赎回的时候,把你本金都给吞了。你还别不信,看着越是可靠的资管公司,最后暴雷起来才最可怕,像那个海银资本似的……”
“你说的这个事儿,我知道。”胡叔叔抿了口茶,“那就是个资金盘,是我们江浙这边早些年民间借贷、地下钱庄玩剩下的了,那个事儿老张也跟我说了。不过他们私募大部分配置的是沪深300的蓝筹票,而且没有地产股。”
“地产股怎么了?”胡之菲问了句。
“地产公司都爆雷了,给地产公司融资的资管公司也都被拖累了。前不久还有个私募大佬投资了地产股跳楼了的。”
“噢哟……”胡之菲唏嘘了一句,又忍不住问,“爸,那咱家买的那些房子跌了多少了?”
“放心。刚解封的时候就高位套现了两套。”胡叔叔看了眼一旁的空座,林飞宇上厕所去了,他压低音量说,“所以说,菲菲,你放心,爸爸做事,绝对是靠谱的。我还留了两套高层公寓,你和小杰一人一套,这事儿我连孟莲都没告诉。”
孟莲是胡叔叔后来娶的女人,小杰是他和现在老婆生的儿子。
胡叔叔说完看看我,抿唇笑了一下,他是真没把我当外人,又或者我在他这里是靠得住的,他觉得我不会乱传话。
因着这层信任,我又觉得自己帮助黄子文间接损害了胡叔叔的利益实在是对不起胡叔叔,我默默蒯了一口酸奶,脸上的笑容应该很假。
只是此刻胡叔叔的注意力全在劝说女儿上面,并未注意到我的心理活动。
胡之菲表情动容,舔了舔嘴唇,语气也软乎下来:“总之……钱的事儿……您自己小心些。这毕竟是您辛苦打拼下的财富,我也不是要如何,我只是盼着您好。”
“我知道。菲菲,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爸爸,我当然知道。”胡叔叔有些煽情地握住了胡之菲的手。
时间不早了,林飞宇从洗手间出来,走路有些摇晃,胡之菲站起身扶了他一把。
胡叔叔买完单,安排了一句:“菲菲,你等等,我叫个代驾,开车送你们回家。你和司葭睡一块儿,林飞宇睡客房。”
胡之菲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胡叔叔的好意。
“不了……爸。我们想去外面逛逛。林飞宇第一次来苏州,我们带他去金鸡湖这边,看看夜景。”胡之菲看着我,“是吧,司葭。”
“诶,是。”我接过胡之菲的眼色,打了句马虎眼,“现在时间还早。而且我们已经定了酒店。就在金鸡湖这边。”
胡之菲挽着我的胳膊:“是啊,爸。司葭也在的,你放心吧。”
胡叔叔喝得也有些晕了,便没再挽留我们,上了车,朝我们招了招手。
送走胡叔叔后,林飞宇这才勉强地扶着门框,有些尴尬地对胡之菲说:“菲菲,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啊。我一会儿真喝不动了,只能看着你们喝了,不过你们两个女生,最好也少喝点。”
胡之菲苦笑了一下:“你以为我和司葭真要去逛酒吧街啊。骗我爸的啦。”
“啊?那你想去哪儿?”林飞宇脸颊飞着红晕,有些傻气地问。
胡之菲无奈道:“那是我爸和他老婆儿子的家,我不想回家住。不想对着那个女人,也不想她问东问西。”
林飞宇沉默了一瞬,也没再问东问西了。
因为这话里的意思有些多。
他扶着椅子坐下,等着我们商量下一站。
胡之菲推推我:“司葭,你想去酒吧,还是回酒店?”
我看看眼前这对小情侣,不好意思做电灯泡,本想说,“我回家好了”,可是胡之菲是懂我的,她说,“司葭,你回家独自对着你爸妈,行吗?”
我突然回家,我爸妈肯定会问东问西。我想了想,我确实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我也没想好要不要把分手的事告诉我妈,我更不想在她脸上看到“我早就知道你们不合适”的表情。
我烦恼地撇了撇嘴,负气地说:“我想喝酒。特别想喝。特别想把自己灌醉。”
林飞宇已扶着椅背似睡非睡,他忽一个激灵问了一句:“谁喝醉了?我可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