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台上,吴越文人,于黑夜中的一瞥,条条火龙、不是眼花,它撕开“南唐-吴越之战”的序幕。
“太湖东西即长洲”,长洲长度二十五里地,前端、中间分别驻扎了清平都一千人马、唐山都一千二百人马,其中,较为靠后的唐山都,营地就在山之下,距离苏州城中心位置四十里。
莫名其妙地,唐山都兵卒们在腊八节前夕,吃着火锅、唱着大戏,突然就被劫了!
劫营了。
唐山都上下,从将领到小兵,都不敢置信,因为驻地位置太靠后了,南唐要攻打长洲沿线,一定会先跟清平都人马交手,莫非,唐兵是飞过来的?
飞过来不现实,唐兵没有长翅膀,但他们有一个事无巨细的将领,林仁肇。
润州大营驻扎荆溪河口将近一年的时间,林仁肇一天也没闲着,定期排除斥候、密探、间谍,寻找绕过长洲主道,以及渡过两国界河(蠡河-望虞河)的路线,确定一处之后,就想尽办法留下人手。
换句话说,从无锡向东,偏离长洲主道以北六、七里,南唐开发出了一条曲折、悠长、隐秘的行军路线,在这条路线上,有十几人的村落,有荒废的庙宇,有残破的孤坟墓地,也有像样的镇子与店铺,最终延伸到阳山脚下的浒关口。
同时,在大半年的时间里,一千多名润州大营的士兵,打扮成商人、农夫、乞丐、教书先生、江湖郎中、贩夫走卒,一刻不停地在浒关口与无锡城之间的“密道”之上走动,绘制出极其详尽的地图。
详尽到何等程度?某个转弯处,有三棵大树,某个村落旁,有个水坑。
战争,有时候就像谈恋爱,所谓“不期而遇”,实则“蓄谋已久”!
不仅如此——
腊月初七,暮色将至,大军出发之前,所有暗线通过“击鼓传花”的模式,迅速得到了消息,他们撇掉了伪装,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着,唐军队伍一到,就作为引路先锋。
闪击唐山都,第一步,在独立指挥系统下,对攻击要素展开控制、侦查、改造,建立一条长驱直入的行军动线。
这条隐秘的行军路线,长度比长洲翻倍,将近六十里,除了将领骑马之外,其余皆为步军,原因无他,马蹄的声音太大,一旦过了界河之后,很容易就惊扰吴越驻军。
换言之,与其说是“先锋军”,不如说是“敢死队”,在这两千唐军渡过望虞河之后,一切的行动,都等同于虎口拔牙!
子时,唐山都营地,一名八都兵嘟嘟囔囔、埋怨倒霉,偏偏过节轮到自己值巡。
他使劲地抽动着鼻子,军营当中,刚出锅的腊八粥,散发着清香甜糯的味道,每一队兄弟,都分到了一坛子米酒。
“喝吧,喝吧,喝死你们,奶奶滴!”
小兵颇有怨气,恍惚之间,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
“谁——”
紧接着,身子就瘫软了下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传来撕裂的疼痛,温热的鲜血,在清冷的江南夜色中,散发着一股股腥味的白气。
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攥着锋利的短刀,还不停地在他身体上戳。
瞬间大失血,让他的意识陷入了昏迷,只感觉抱住他的那个人,如同恶鬼一样,上身赤裸、汗津津的,沉重地喘着粗气。
废话,刚跑了个“半程马拉松”,能不热吗?
“别出声,吸气,呼气,好……难受是正常的。”
吴越小兵的意识消散,在彻底闭眼之前,他看到了一面红色的、绣着“唐”的大旗!
闪击唐山都,第二步,以集中兵力、机动灵活地穿插到敌方纵深,实现“点对点”的包围分割。
当然,“闪击战”最关键的一个要素,就是行动迅速,除了沿途解决掉几个吴越卡点之外,整个南唐军队基本没有受到阻碍。
两个时辰内,在没有战马、车辆的协助下,全靠单兵运送武器辎重,能够行军六十里,已经称得上“高速度”了,虽然,比起红军的铁脚板还差一些。
原因就在于,这两千人是“荡寇军”,信州靖安使桂卿麾下的剿匪部队。
这两千人,是名副其实的特种兵,常年在岭南地区翻山越岭、砍杀土匪,文献记载,历史上赵宋统一南方之后,赵光义因为岭南匪盗成风、头疼不已,最终,还是拉下面子,请桂卿出山。
此时此刻,桂卿也是身先士卒,他纵马来到浒口关后,立即下令——
“左路军一千潜入阳山,占据高地,多带弓箭。”
“右路军七百,带上全部猛火油、燃烧罐。”
“中路军,三百,跟着本帅!”
“烟火为号,务必全歼唐山都,怯战者、后退者、临阵脱逃者,死!”
桂卿的军队,没有装备长兵器,一人至少三把刀,两长一短,包括桂卿本人,用的也是朴刀(双手带)。
一句话,从将领到小兵,遵循的打法就是“贴身近战”!
唐山都大营中,从上到下,喝酒半酣,正是兴奋的时候,勾肩搭背、吹牛开车,好不痛快!
这是正常的,因为所谓“八都兵”,就是杭州八个县区的构成的劲旅,唐山都,就是唐山县(临安昌化)的兵源,大家都是同乡,整个军营,就是一个大号的“老乡会”!
“村子的小芳,长得水灵,等我回去,一定娶她过门。”
“这么说,我二舅的侄子是你三叔家的姑爷?那我是你小舅子……吧!”
“小子,你占我便宜!”
……
猛然间,一支烟火升空,绚丽多彩,在黑夜中亮起了夺目的火花!
众人更加兴奋,没想到,指挥使大人还安排了烟火表演。
然而,如此温馨的场面,很快,被一支带火的箭矢打破了!
“嗖!”
紧接着——
“嗖嗖嗖!”
一个唐山都士兵刚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水混合着血水,从嗓子眼喷了出来,箭矢射穿了他的脖子。
旁边的人一看,哈哈大笑:“你小子,还会戏法啊!”
话刚落音,另一支箭,戳在了他的左眼上!
“啊——!”
从肆意到疑惑,从疑惑到震惊,从震惊到恐惧,复杂的情绪转换之后,各营帐的八都兵听到了梦魇一般的嚎叫——
“劫营,有人劫营!”
这个发出警告的人,很是客观,他并不知道谁来劫营,但肯定是有人劫营!
紧接着,警报的锣鼓发疯了一样响了起来。
瞬间,唐山都一千多人酒醒了一半,另一半还没醒,脚步踉跄地跑了出来,纷纷捡起自己的刀枪剑戟。
唐山都指挥使赤裸着上身,从营帐中跑出来,身上披着一件桃红襦裙,这不是他的,是苏州城中请来的勾栏女子的。
“人,人呢?谁劫营!”
黑马带动疾风,长刀散发寒气。
一声暴喝:“大唐靖安使桂卿在此,本帅劫营!”
冲进来的,正是桂卿,他手中朴刀的锋刃划过,唐山都指挥使的脑袋在半空翻转几圈,滚入了自己的营帐,紧接着,里面传来女子惊恐的喊叫。
尸体没有倒下去,手竟然还举起来,挥舞着酒壶,做出抵抗的样子。
“它”以为那是宝剑。
桂卿手下,其实一共就五十多骑,而且,有马骑的,基本上都是队伍中的将官。
当官的身先士卒,士兵才士气振奋!
“杀,杀尽吴越鼠辈,哈哈!”
桂卿纵马闯入营帐,里面的勾栏女子,早就吓晕过去了。
朴刀往下一扎,挑起了唐山都指挥使的脑袋,在营地当中奔驰,为手下大旗。
“吴越贼首已死,首级在此!儿郎们,凭脑袋领赏,能不能发财,看你们自己的!”
这句话,从桂卿口中说出来,如同一吨鸡血,注入到“荡寇军”的体内。
岭南老百姓穷啊,穷怕了,但凡能挣钱的机会,绝对不放过。
“是唐军,唐军劫营!”
“娘的,唐狗敢来招惹俺们,找死!”
“杀光唐狗!”
一听说,竟然是南唐的军队来偷袭,唐山都的士兵瞬间就不怕了,在长期以来的“神话教育”与“忠诚教育”之下,几乎所有士兵都认为,南唐人就是孱弱的代名词。
但是,很快唐山都的士兵就发现不对劲,眼前这些唐兵,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野狼看到了绵羊。
吴越“八都兵”确实勇猛,打起仗来,也是真的不要命!
南唐“荡寇军”也不遑多让,既然你的命不要了,我要!
那都是钱啊!
勇则勇矣,仓促上阵,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闪击唐山都,第三步,进行“斩首行动”,当众人听说指挥使的脑袋被砍掉之后,顿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反观桂卿,实现部署十分严密,计划执行一丝不苟——
第一,杀人,中路军三百人正面冲营,就是为了吸引注意力,随后,右路军从两翼潜入,压缩敌我双方的作战空间,逼迫唐山都的士兵,只能短兵相接、白刃相博!
第二,放火,桂卿没有带补给,连盔甲都没带多少,有限的运输能力,全都放在了烈火油、燃烧罐、桐油等易燃物之上,“放火队”只要见到能烧的东西,都不放过,唯独留下了粮仓。
第三,拦截,“闪电战”的一个特点,就是给对方造成极大恐慌,让敌人不知道究竟来了多少人,在这种情况下,必然会选择暂时撤退,而唐山都撤退的方向,就是阳山,打算进入密林之后,再做打算。而左路军事先就封锁了道路,布置下了箭阵!
一句话,必须全歼!
深夜的火光,直冲天际,姑苏台上的私塾先生,看到的只是第一幕。
林仁肇一直在等,直到斥候来报:“阳山火起!”,这位南唐悍将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亮之前,攻占长洲全线,有违将令者,军法从事!”
马崇义、谢彦、卢绛三人齐声答应:“谨遵将令!”
“出发!”
必须要快,天亮之前拿不下来长洲一线,桂卿这个“老愣头青”,就该骂大街了。
【书中也过节,现实也过节,只愿过节好,华夏无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