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吧,”回想一下之前走到商场,穿过人群光听人谈论就把发生了的事弄起清楚了的离奇经历,再往下多看了几眼,邵梓难得有些恍惚,“这案子要闹大了,宋局应该饶不了你。”
“宋局……也没训过谁吧?他才刚来几天。”俞英健干咳了一声,低下头,也看着楼下人头攒动的场景,“这也不是我的锅,刚死人就成这样了,我只是个接盘的。”
“叫不许发到网上有可能管得过来吗?”他想了想,感觉不是很乐观,挣扎了一下,试探性的看看邵梓的脸,“我是真没辙了,咱俩关系这么铁……你劝劝?”
“我在这找个广播室开个演讲吗?有用?”邵梓没好气的反问,看着楼下仍有几十号人簇拥着的人群,和楼下试图把人劝走,赶到购物广场大楼里的警员们,“怎么回事,这里难道办促销,全场一块钱大甩卖?”
“不是……”说到这个俞英健就有些心里来气,“是个大明星,不知道为什么拍完戏到这里晃悠,被他的粉丝发现了,一传十十传百的,看热闹的也凑过来,都想瞧瞧活体的大明星长的是个什么样,起码有好几百号人。
别说现在恐怖,你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已经劝走了大半批了,我们到的时候,一群人围着尸体那片地儿,一群人围着他和他的小摩托,两撮人把这个广场包围的严严实实的。
我现在回想一下真觉得我是游泳游进来的,好家伙。把死者周围的一片区域清出来都废了不少力气。”
跟参观外星人似的
“这什么明星这么夸张。”邵梓咂舌。
“唉,也不能说全是他的责任。”俞英健苦涩的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巧了吗,剧组好像就在这附近的大马路上拍戏。这人的粉丝下午探完班,晚上逛街,赶上这儿晚上广场有音乐喷泉,人都聚在这还没散。
看着景色还偶遇偶像,小粉丝当场就尖叫起来了,不知道发生什么看热闹的围上来,也是粉丝的得了消息围上来,一圈接一圈搁那俄罗斯套娃似的……
这大明星出门刚好骑着拍戏用的改装摩托,引擎声音大的离谱,空旷的马路上没感觉,到了商场那声跟轰炸似的,还没靠近就给眼尖的发现了。”
“你了解的还挺详细。”邵梓惊奇的看着他。
“可不,大明星亲口跟我说的。”俞英健只得苦中作乐,“惹得麻烦不小,索性没什么臭毛病,遵纪守法。下面的现场是破坏的一塌糊涂了,往上走那段他有帮保安拦着,小粉丝人多,听人大明星的话也一个个堵着不让进。
省了些功夫,一开始我们到了以后疏散群众他也有帮忙。要不然,管他是什么明星木星天王星,我早把这惹祸的押回去,让他亲自解释当借口了!”
“所以呢,我们的死者是从这里跳下去的?”邵梓往天台上看了一圈。
“就在这。”俞英健带着他来到一个角落。
那里正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楼下被围了一圈警戒线的尸体所在地屈身于不大宽敞的间隔里,甚至连购物广场灯火通明的盛况都无法让这里被点亮。
背对着池塘,他们所在的这栋楼高度并不高,总共只有五层楼。
钢筋水泥的结构赋予了这里灰色的主色调——这是一栋建设到一半便停滞了的烂尾楼。
“当时据说很震撼。那边开着临时的明星见面会呢,这里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有人过去看了以后,看到尸体又是一阵骚动。
也得亏这里那么多人看热闹,这个地方直通那个漂亮的小池塘,那时候也没人——都凑过去瞧大明星的热闹了。”
“这样。”邵梓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所以你才把死亡时间说的那么准确,因为广泛意义上来讲,当时在场的有几百个‘第一发现者’兼‘目击证人’。他们的证词不可能说话。”
“没错。”
“那我的嫌疑人就不存在是凶手的可能。”
俞英健不置可否。
“这是个烂尾楼,当然不存在监控。在他从楼上坠落以后,上百个人的目光第一时间聚焦在这栋楼的附近,如果存在一个人把他推下来……”
“那他一定会被发现。但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这么向我们举报过。”
“所以这是自杀?”邵梓不知道为什么表情又有些不对劲。
“起码这是我目前的推测。死者身上也没有坠楼造成的冲击造成的伤害以外的任何伤痕,乃至挣扎或者殴打的痕迹。老蒋的检查还是靠谱的。”俞英健叹了一口气,“你有什么其他的发现?来自你那个嫌疑人吗。”
“如果我说,我的那个父亲刚刚自杀的嫌疑人刚刚声称自己参与了一场另外的自杀案件,案件里的自杀者又被证实参与了一起谋杀案,你会有什么联想。”邵梓突然问道。
“这……这是什么套娃?”俞英健被他一时间给闹愣了。
“我要是弄得清楚,我现在也不会在这了。”邵梓苦笑,“梁安说的确实是对的,当所谓的巧合积累到一定程度,你还真就很难相信它还是巧合。”
俞英健觉得他有点故弄玄虚的倾向,脑袋却又被天台上的风吹的嗡嗡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如果真的是自杀,那又是什么让他自杀?童鸿光啊童鸿光……他究竟隐瞒的是什么秘密。”邵梓站在或许是童雅畅一跃而下的地方,自言自语道,探头朝下看去,“我没梁安那种过盛的好奇心——但我也不喜欢被人当猴耍。”
所谓拥有过盛好奇心的梁安,还在很吵闹的当着司机。
“我先说明,我一点都不好奇你给我提那样的要求究竟是有什么用意,也没什么心理挣扎——第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第二我也没那么古板,第三点是因为提要求的人是你……你应该能明白我意思。但是吧,你总得给我个准话,咱守不守规矩。”
“我记得我应该没说我会食言。”江秋撑着脸,被他烦极了,终于答道。
梁安差不多满意了。
“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这种人会做这种工作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原来你也会觉得有些事情很不可思议?”梁安倒是会转移话题。
“所以那天我看到……”江秋正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梁安的脸色。
梁安像是回忆起什么事情,眼角的笑意都有了些完全消失的迹象。
“正常人确实很难放弃这种记忆,你要理解。”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梁安尽力控制住了情绪,表情只稍微有些僵硬,甚至看着有点喜庆。
“可你并不像正常人的……”江秋努力的寻找措辞,一时有些迷茫,“表现。我应该是说的以前。”
“也许?”
“比如很正常的破案,很正常的陷入僵局,很正常的试图打破僵局。当然,有些路径并不是很正常。”江秋停顿了一下,这是他很久以来说完的一句最长的话,“比如你现在还在纠结李烈钧的过去。如果不是你确实好像这方面很有建树,假如以旁观者的身份,我会怀疑你是不是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每一个人都像走在一条轨道上的火车。你启动,你发车;你变轨,它转向;你急刹,它暂停——当然,你也可能让它撞上岩石,车毁人亡。
但这时候,问题就又摆在了你面前——这块石头从何而来。这就是案件调查的开端。石头是谁放下的,或者只是天外陨石从天而降?又或者只是偶然的想要滚在那里?这是许多调查里讨论的问题。”
江秋静静的等他讲。
“但那个驾驶员,为什么没有试图刹车。为什么轨道上甚至没有刹车的痕迹?”
车里陷入一片平静,只有空调发出细微的风声。
“人为。”江秋替他下了推断。
“在似乎顺畅的逻辑链中即使一点微弱的误差都可能是指引真相的路径。有一点,李烈钧家里少了一把刀,菜刀。这证明的问题是,他是有防备,而且握着刀开门的。
但面对一个同样带着匕首的‘客人’,为什么他作为一名退役军人,即使身体状态不佳,连一刀都没有砍出来?甚至宁可在地上挣扎也没有动手,只是死死握着那把刀。
这不是因为他不够狠,而是因为他持刀,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决心对抗的目标不是那个进门的人。马俊如果带走了刀,那他一定会写进遗书加深自己的嫌疑——这是他最终的目的。但他没有这个拿走的必要,更没有写。”
“所以你这一次想知道的是,‘他究竟想要对抗什么’?你认为,在可以查阅的社交范围以内答案就在这一本名册里。”江秋转过头。
“我在找的,是那个清理现场,赶走保安,带走刀,叫来救护车的‘第三人’。他了解的东西太多,可他又不是局内的任何一个人。
他像幽灵一样神秘,又在每一起案件中徘徊,呈现出相当突兀的矛盾点。这个人究竟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他到底做了什么,做到了什么地步?”
江秋的眼神一时间有些迷惘。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犯罪者常常在犯案后回到犯罪现场,这其实是一个限定条件相当多的常识。
较为不自信的犯罪者会回顾现场的情况,不确定是否遗漏了什么证据;以杀人取乐,或者说有一定偏执心理的自恋型犯罪者,会欣赏他的作品。
所以,他很可能会出现在你的视野中。但不要怕,他的行为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如果不能躲开,你要试着去接近他。
这样的话语,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