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时速开始得有点快。
韩再暖进入灰区的时候，模糊的意识还能感觉到灵魂深处传来的好笑——她睡前特地给自己摆了个庄严的姿势，平躺，双手合十，仿佛献祭。
然后她果然就来了。
灰区依然雾茫茫的，弥漫在密密麻麻的神经网周围，只不过那些在网中曾经科幻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流动的星点，此时看起来颇为活泼可爱，她甚至有雅兴去拨动一下那些神经网。
神经网是触碰不到的，她知道，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次拨动，像是在响应她的手欠，灰雾开始凝聚，一个画面缓缓出现。
画面里有个背影，穿着白大褂，端坐在明亮的实验室里，看那短发，是钱宇灿。
视线往前，一只手点了点他的背。
钱宇灿猛地回头，露出了他面前的东西，竟然是一个骷髅模型，上面戴着一个假发套，那假发显然是半成品，只有一半挂着几绺红发，看起来很是吓人。
“导儿！”钱宇灿看过来的眼神跟看到了真骷髅似的，“你怎么来了？”
韩再暖一看就明白了。
“要去coS谁？”“她”问。
“不是！不知道哪里传说什么医生手稳，团里居然让我做这个假发套，我还以为挺简单呢就同意了，谁知道这么麻烦。”
这是dIY的动漫假发，现成的比较贵，很多小coSER都会选择自己买材料包做，一把假发片加一个头套，需要照着教程挨个黏上去，跟乐高似的，很考验耐心和技术。
此时钱宇灿手里就捏着个实验室的医用镊子，夹着个假发片，片上还有揭了一半的双面胶。
他算是把实验室的素材给玩明白了。
“你倒是会物尽其用，”“她”哭笑不得，“你自己不去？大后天就漫展了吧。”
“这不等您召唤呢嘛！”钱宇灿笑嘻嘻的，“没你我不去！”
“我现在去了都看不懂了，没什么兴趣。”
“没事！我有补课，我给你介绍！”
“我又不是怕跟不上时代，是现在的新番没吸引我的。”
“知道知道，你说好多遍了，你是吃过细糠的。”钱宇灿不以为意，继续撺掇，“那陪我吃吃粗粮嘛，就当凑个热闹！”
“这人山人海的，展会还远……”
“我研究好路线了！你不用动脑，跟我去就行！”
“你有病啊，哪有学生扯着老板去漫展的，嫌作业少？”
“什么作业啊，我可把您当人生导师，学业事业和生活都得有您！”
“……滚！”
“哈哈哈！”
灰雾忽散，带着笑声飘远，韩再暖吃了一嘴狗粮，蛮不自在的继续往前，即使刻意不去碰神经网，还是在行走间又触发了几幕教授韩的回忆，被狠塞了几口。
要不是她有屈乔，她现在估计都得气死了。
回忆似乎是与时间同步的，随着神经网的推动而不断接近当下，当韩再暖发现狗粮的味道越来越新鲜时，她终于看到了神经网的尽头，灰雾中，竟然有一棵巨大的柳树，那树完全是由流动的星光组成，垂柳就是软管一样华光璀璨的神经网络，仿佛水银泻地，迤逦到地上，又重新融入灰雾。
此时韩再暖却已经非吴下阿蒙了，她仅一愣神就认出，这树分明就是大脑神经系统，她见过不少大脑各个维度的示意图，好多图上都看到了这大树一样的存在。
此时，神经树上方，一帘垂柳突然被撩开，露出了一个小木屋一样的空间，里面白气弥漫，一眼看去，像是个桑拿房，有一个声音冲入她的脑海：“来。”
韩再暖本就跟梦游一样恍惚，此时根本没意识到明明没有任何实体，她怎么爬上去，可是那声音一响起，她就真的跟飞一样的上去了，进到了小木屋中，最里面已经盘坐了一个周身雾气，跟在修仙似的韩再暖，并没看到第三个人。
“你是……”
“同意吗，”那个韩再暖打断她道，“芯片。”
哦，是教授韩。
韩再暖紧张了一下，下意识往她“来”的地方望去，想在“树”寻找网红韩的身影，教授韩看破了她的想法，声音再次响起：“快，她来了，会穿。”
“所以必须我们三个？”韩再暖立刻明白过来，“我们都到了才会换？”
此时的交流和上次她与网红韩一样，信号不良似的断断续续，她说完了，还要等雾气将她的话传递过去。
教授韩：“嗯，好像是的。”
好像！科研咖说好像！韩再暖狐疑：“她一来，就换吗？”
“等不久，很难控制，”教授韩有些不耐，亦或者她很急，“芯片！”
“可以，同意！”韩再暖也不耐了，“但必须，晚上，白天，工作，归我。”
教授韩的脸模模糊糊的，但韩再暖感觉自己还是看出了她在挑眉，仔细一想，也觉得好笑：“没办法，我要，生活。”
“成交。”
“你不问问，专利，资金……还有署名！”
“无所谓。”
就在这时，整个“树屋”忽然一晃，带着屋里的雾气都抖了抖，不用教授韩说，韩再暖就明白，是网红韩来了，她探头通过神经垂柳往外看，茫茫灰雾和漫漫神经网中，还没看到别的身影。
“去我那吗？”耳边冷不丁传来这一声。
“啊？”
“我先碰你，就去你那。”
“还能控制的！？”
“大概率。”
韩再暖心颤了，心情很复杂。
原本在讨论“芯片交易”的时候，她就觉得网红韩倒霉，明明她跟教授韩对换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还要把人家有家有室的扯进来，还是遭最大的罪。
可是当网红韩真的可以不被牵扯进来时，她又慌了，不是说嫉妒人家从此脱身，而是慌自己孤军奋战。
虽然网红韩也是韩再暖，但其能干敏锐的形象在那，她一直把“她”当先锋军和大元帅的。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硬扯来网红韩，就不厚道了，“床戏”就“床戏”，她顺便练练控制芯片，说不定还能提升存活率。
“好，换！”她毅然点头，随即不舍的往外看了一眼，恰看到第三个韩再暖刚摸索到树下，正仰头看着她。
隔着雾气，眼神并没有交汇，她似乎能看到“她”看到树时的震撼和迷茫——或许醒来后发现自己没穿会更迷茫吧。
这就是自己和网红韩的最后一面了吗？
灰雾变黑前，她脑中划过这个念头，由衷的感到一阵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