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上山坳上空,整个长安的沟沟壑壑都被柔和的光线斥满。一阵轻微的凉风绕着穷街僻巷来到夏侯府的深宅大院,像是讨好般的停在院子里,撩动水上翠绿的荷叶。
逢惊鸿换了昨晚的锦衣华服,穿着一身轻柔松弛的精织棉麻长衫推开了处于宅邸中心的一扇花梨木门。
屋内素雅之致不染纤尘。靠墙的榻上睡着一个青年男人,男人的鼾声很轻,气息也轻盈,那瘦削的身形看过去像是春天新发的竹子一样,让人觉得清新雅净。
逢惊鸿从抽屉取出松香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这是一张幡然陌生的脸庞,略施粉黛净面如狐,他提醒自己哪里还是什么逢惊鸿,现在的自己只有夏侯府逢乐官的身份。
五公里外一支铁骑经过长安城楼时也没有丝毫停顿,他们挥着鞭子冲上官道直奔到路旁挑起夏侯字样的营旗,这才放慢速度给队伍中间骑着棕髯大马的将领让出领头的位置。
“司马将军,前边就是夏侯晚的属地了。”一名兵士恭恭敬敬的说到。
那将军停下马,目光四下里看过去,屋舍俨然良田交错,路旁的树木繁茂的像两堵绿墙一般。有早起的人们站在篱笆墙朝他们一行人张望,那迷茫的目光中写满了对战争的恐惧。
“都说夏侯一族到了夏侯楙就成了落魄世家,我看他早该退了位让夏侯晚重振家兴!”司马昭感慨了一句,又突然想到父亲常让他谨言慎行,于是咳了咳嗓子自我解嘲。
跟在身旁的军士自然能感受到将军的尴尬,于是谄媚地接过话茬:夏侯一族谁都能振兴家风,但唯独夏侯晚不行,他无后进不了家祠这事,世人皆知……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几人笑过几声,随着司马昭一声令下三十余骑重盔铁马直奔夏侯晚的府邸而来。
逢乐官点燃了松香,又打开迎湖的北窗把等在院子里的轻风放进来,接着打开朝东的天窗,等太阳爬上老桑树的时候,阳光就会从这扇窗户来到房间内散落在床榻上,这时候榻上的男人就会慢慢睁开眼,他把目光缓缓移到右侧,右侧的空地上必然跪着满身松弛的逢乐官。
司马昭一行人的铁骑还在驰骋,府前街的侍卫也接到信息,一名军士骑着快马来到夏侯府邸前,慌慌张张地向府事总管做了报告。
府事总管也不敢怠慢,领着那军士就进了前厅,随后差遣一名乐事管家去向逢乐官报告此事。
逢乐官刚把洗脸水处置妥当,抬头看了看天窗,那阳光马上就要落进来了。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正要跪在卧榻之侧静候主人醒来,就看到崔管家在北窗边闪烁焦急的身影。逢乐官吁了一口气,起身来到窗边俯下耳朵听崔管家报告了司马昭带兵前来的消息。
逢乐官再回到窗边的时候,榻上的男人已经坐起半个上身,他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沉蔼地说道:“风里有雨的气息了,让主簿通知农户不日就有大雨,提前做好应对。”
逢乐官赶紧起身扶住男人的手臂,“将军博览群识,实乃百姓之福也。”
“昨晚你辛苦了,身上还带着边关的凶险不似平日那般清净了。”男人一边说一边来到洗梳台前。
“逢氏知罪打扰将军静心了。”逢乐官顿了顿接着说道:“司马昭一早就带人来了,现在应该已经到府前街了。”
男人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慢慢的净面,直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轻声问道:“府前街谁当差?”
“张远带500步兵守在府前街关口。”
“有张远在,吃完早饭应该是没问题吧。”男人把毛巾递给逢乐官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梳头。
“俾身有些考虑,司马昭之所以如此猖狂,可能跟春上骠骑将军大败东吴刚立新功有关,如今诸葛亮正在筹备第二次北伐,朝堂之上早有调回安西将军的说法,所以司马昭才敢如此冲撞主人。”逢乐官耐心地梳着头发娓娓道来自己的顾虑。
坐着的男人却纹丝未动,他像往常一样端着肩膀闭上眼睛,惬意地享受着关中第一美男给自己梳头带来的安静柔和。
此时一公里外府前街上,三十余重甲铁骑穿过官道像是一阵洪水猛兽一般,惊扰得长安城外西北却鸟飞兽走人仰马翻!守西校尉张远亲率两曲步兵卫驻守环寨,他已经接到消息来的是东别驾司马昭。
这位参与过抗吴抗蜀的血性汉子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司马昭虽贵为长安四别驾之一,比自己高出四个品级,但他重盔重甲擅闯西别驾的属地,官司就是打到中央去,他司马昭也有谋害朝廷命官的嫌疑!所以如果司马昭没有上司的命令或者西别驾的授意,他张远就是丢了性命也不会放过去一兵一马。
这些只会上战场杀敌的军人就是这样,他们不知道朝廷庙堂之争是杀人不见血的复杂恐怖,他们分不清好人坏人,但他们知道违抗上司命令就是不忠,就是犯错。
……
“逢迎啊,昨晚去拿的人交待什么了吗?”男人吃着白粥目光往一旁站立的逢乐官身上扫了一眼。
“回主人话,没问出来详细的内容,但可以确定是从对面过来的。小的们都除掉了,就剩下一个领头的。”逢乐官弯下腰认真的回答到。
“那你知道司马昭为什么敢来吗?”男人问到。
“俾身做掉了东情司的尾巴,司马昭觉得受了欺负心里不痛快……”逢乐官没继续说下去,他抬头看到男人脸上泛起微微笑意,就知道不用再说下去了。
“那你知道该怎么应对他了?”男人的放下饭碗。
“俾身明白,俾身这就前往寨口。”逢乐官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就打算转身往外走。
“不必去了,该来的总会来的如果一个张远都能挡住司马昭,那我曹魏天下就真如铁板一块了。”男人笑了笑起身来到窗前,看到南池的荷叶半数枯黄凋零,转过身对逢乐官说道:“等会你去门口迎上司马别驾,我来会一会昨晚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