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晏望着那烧起来的大火,他让谢玉琰走的时候,没想让她再回来。
他心里清楚,这样安排,他也有私心,不止是为了陈窑村的村民,也是想要谢玉琰能顺利脱身。
当她要走了他的玉佩和财帛的时候,他其实心中隐隐有些思量,他可能又要被骗一次。
可是她回来了。
在他们最危险的时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搅乱了局面。
除了谢玉琰不会有旁人,短短一日的功夫,去而复返,就只能是她。
旁边的桑典不禁道:“不……不太可能啊……看起来应该有很多人……”爆开的声音连续响起,火光不止出现在一个地方,那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若是谢大娘子,她去哪里寻来的帮手?
王晏道:“告诉村民们准备好,我们要立即离开这里,到山下与她会合。”
她在山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见冒着多大的危险。
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傻。
他得早点找到她。
……
谢玉琰看着眼前化为一片火海,好几个周身被大火吞噬的人,惨叫着从火堆里扑出来,他们胡乱奔走,碰到木叶,又烧起新的火势。
文先生捋着胡须,满意地点头,他侧头去看身边的姜三娘,却没有从姜三娘脸上看到惊诧的神情,反而异常的平静。
姜三娘好似变得和之前不同起来。
文先生心一沉,隐约觉得哪里不妥。
“你就一点不觉得奇怪?”文先生道,“你可知晓我们用的是什么?”
谢玉琰道:“黑火油,比木柴和寻常油脂烧得更久,你们将它放在瓦罐中,又在瓦罐外包裹上浸了黑火油的麻绳,用的时候,只需将麻绳点燃,再将瓦罐丢出去,瓦罐落在地上就会炸开,里面的黑火油四处飞溅,溅到哪里,哪里都会被点燃。”
这下轮到文先生惊讶。
谢玉琰接着道:“丢出烧着的瓦罐不容易,需要用到牛筋弦,再借用树枝弹出。”
“这里树木多,想找到合适的树枝丢瓦罐并不难。”
郑龙、王虎几个人遮遮掩掩提着瓦罐离开,就是怕她知晓这些,这是摩尼教的秘密。
文先生盯着谢玉琰,面色越来越阴沉:“你到底是谁?”
谢玉琰淡淡地道:“大夏太后的使者。”
文先生发现姜三娘子,神态为之一变,没有了之前的仓皇和恐惧,而是变得格外的肃穆,甚至有些盛气凌人。
月光落下来,能照亮一隅之地,却无法照亮她的面容。
也不知怎么的,文先生本想继续逼问,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
“先生,那妇人骗我们。”
王虎的声音传来。
黑暗中,王虎拉扯着一个人走过来。
“那些不是逃民,更不是山匪,而是……官兵。”
王虎一用力,他手里提着的兵卒立即摔在地上,兵卒试图起身逃走,却被王虎一脚踹在脖子上,兵卒整个人登时一抖,不知是死了,还是晕厥了过去。
王虎抽出腰间长刀直奔谢玉琰而去。
谢玉琰却不躲闪,而是淡淡地道:“你们可知,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若是不知,总该知晓得圣王吧?”
王虎的刀尖眼见就要捅入谢玉琰胸口,文先生忽然急切地开口:“住手。”
尖刃已经刺入衣衫,贴着皮肉堪堪停住。
谢玉琰就像没看到王虎一样,抬起眼睛与文先生对视,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似将一切都说明白了。
文先生张开嘴,想要问清楚,却还没发出声音,恰好这时候地上的兵卒醒来。
兵卒小声呻吟着在地上翻滚。
谢玉琰向王虎伸出手。
王虎不明就里,却看到她身体侧开,擦过那柄刀刃,莹白的手腕一翻,冲着他握着的刀柄而来。
王虎被文先生喝令不准妄动,一时不知是否该阻拦,迟疑间只觉得手腕一麻,掌心的刀柄已经脱手。
下一刻,谢玉琰攥住长刀,手臂一动,利刃朝着地上的兵卒脖颈斩过去。
鲜血迸溅。
那颗头颅竟然被斩断,骨碌碌滚下山坡。
谢玉琰手背上满是鲜血,她却不在意而是微微仰着头,嘴角却含着一抹笑容,一滴鲜血刚好落在了她的眉心处,将她衬的更为庄严、肃穆,宛如大殿里被铸了金身的……菩萨。
她淡淡地开口:“新佛出世,除去旧魔。”
“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
那声音不大,却好像响彻在天地间。
“弥勒佛取代释迦牟尼佛下凡救世。”
“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
说到这里,她望着文先生:“摩尼教曾被我弥勒教相助,发愿跟随弥勒教救天地苍生于水火,也曾念我大乘佛法。”
“怎么?只因为他们是官兵,就不敢杀了吗?”
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和圣王都是弥勒转世,弥勒教前两年在贝州兵变,第二年被大梁军队围剿,圣王也因此惨遭毒手。
弥勒教就此销声匿迹。
于先生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弥勒教教徒。
于先生道:“你早就知晓我们是摩尼教的人?”
谢玉琰褪去脸上的杀气,重新变得平静,但那幽深的眼眸却让人觉得更加骇人:“我本就知晓你们在这里,否则怎么会前去草市寻找?是怕你们瞻前顾后,误了大事,才没有言明。”
“现在好了,我想要的结果,已经成了一半。”
“不过有一点我没骗你,山上的东西,的确是送给大夏太后的礼物。”
文先生皱起眉头,他不敢与这女子对视,总觉得这女子身体里住着的杀佛,随时随地都会冲出来。
光看她利落的斩杀人,就已经够让人惊骇。
怪不得都说弥勒教的人都是疯子和杀胚。
“你已经骗了我们一次,现在却轻易就让我们再相信?”文先生道,“莫不是将我们当成了傻子?”
谢玉琰却不回应而是道:“弥勒教会是大夏国教。”
文先生就是一惊。
谢玉琰接着道:“大夏太后已经读我教《大云经》,我们承诺太后,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慈圣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慈圣越古金轮圣神皇帝,是古今以来唯一一位女皇。
谢玉琰接下来的话,让文先生更为惊诧:“我们扶梁太后坐上了太后之位。”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暗杀了上一任西夏国主?
“现在我们要为太后送上一件,格外贵重的礼物,”谢玉琰微微一笑,“你可知是什么吗?”
文先生下意识地摇头。
谢玉琰道:“大梁宰辅王相公之子,至平四年状元,太子中允王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