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落指定是说了池安许多好话。
吹上天的那种好话。
因为饭局结束,就来了俩雌虫,恭恭敬敬的,请池安去村子中心的那间大房去住。
村里吃喝不愁,但科技高度不发达,这大屋与小屋的区别,就在这个大字。
面积大,桌子大,椅子大,床大。
那床,约莫,有三米长,跟炕似的。
何落在收拾行李,池安过去床边伸手一摸褥子,好家伙,蚕丝的。
不过此蚕丝非彼蚕丝,一样是丝,老家是蚕吐的丝,在虫族是一种极凶残极难捕捉的凶兽受到攻击时吐的丝。
这丝,罕见到什么程度。
这么说吧,池安在伍竞的庄园住的那些天,整个床上,也就枕套是这个材质。
可是这里,有一床,三米乘两米八的褥子,少说有五六斤。
怪不得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村子隐在深山老林里,自给自足,不用想着赚钱,好东西都自用,也是一种幸福。
“雄主喜欢?”睡袋上沾了点儿白,有些味道,何落把它摊开在窗框上晾,忙活完急忙过来贴,要那种胸口大面积黏在池安后背的贴,“走的时候带上。”
这种丝确实是虫族舒适性排行前几的材质,不过池安又不是豌豆公主,地铺都能睡,平时睡个床垫就舒舒服服的,没想要连吃带拿。
刚想拒绝,就听何落又来了一句,“活动会留下味道,雌虫一般不会使用有其他雌虫气味的东西。”
“……”谁答应你要活动了,池安用胳膊肘戳他肚皮,“那带上吧。”
到底还是身不由心。
跟着何落的安排活动了。
池安忙活完,给嗓子哑成公鸭的何落倒了水送过去,分泌信息素拍拍哄睡,等何落蜷成一个球睡安稳了,又重新回到窗边发愣。
这个村子的存在,这种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让池安的心里有了不小的波动。
他对虫族的贪婪和凶暴有着深刻的印象,也明白皇族不会放过他这个“从出生就能分泌信息素”的香饽饽,哪怕捡到了何落,哪怕在旅行中一次次被虫族的风景和科技震撼,他也还是要回家的。
他从始至终,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回家。
这个村子的遭遇,更加强化了池安回家的决心。
虫族,连隐居避世的村落都不放过,同类之间都会自相残杀,掠夺侵略,何其可厌。
池安知道,只要是群体,都有竞争,都有战斗。哪怕放在人类社会,他都能理解。可在虫族,当他百分百是那个被掠夺被侵略的对象时,心境就不言而喻了。
非要言的话。
那就是气的想骂天,急的想钻地。
不过,在村子里的这两天,也给池安提供了新的思路。
旅行已经结束,伍竞那边这几天传来的消息,都在隐晦的表示,皇族快要行动了。
那或许,可以找一个与这个村子差不多情况的,极少有网络,连电都不常能通的偏僻部落。这样就能避免在全方位无死角的城市监控里生活,就能开始,暗中进行逃脱计划。
有风吹过,窗外树影婆娑。
池安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地方又没有月亮,怎的会有光亮。
他眯着眼往树杈上瞧。
瞧见一个雌虫蹲在树枝上,怀里抱着个太阳能灯,白光的。冷着脸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又转身忙活着把灯往树杈上安装。
“……”池安迅速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遭。
活动的时候关窗了的,是何落说嗓子干来倒水的时候才开的窗。
那这雌虫,顶多也就看他给何落喂水,加上拍拍哄睡。
还好还好,清白还在。
不过,大半夜的安灯?
池安在虫族见条狗都觉得狗嘴里被皇族安装了监听器,这会儿理所当然的觉得,村子里的虫,还是排斥他的这个雄虫,在提防他晚上伤害何落。
这个不走心的猜测,在第二天一早被迅速推翻。
村里的雌虫,自发的送了许多东西来。
光是昨儿晚上池安念叨舒服的被子,都堆了五条。更别提各种珍奇的山货,熏肉,兽角,兽皮,甚至还有两兜子草药。
何落对池安,完全是一种“我的所有物”的心态。不喜欢池安沾染上其他气味,不喜欢池安和其他雌虫说太多话,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直接把池安赶进了屋,自个儿站门口收礼。
池安乐得他管东管西,悠哉的回屋里躲懒去了。
可没躲几分钟。
外头就喧闹了起来。
他生怕何落又急性子跟虫动手,忙不迭推门去看。
就见有个雌虫双眼通红,扯着何落的袖子要把他往外拽。
池安两步窜过去,一把将何落护在身后,摆起架势冲着围观的雌虫们。
“受伤了吗?”他明知顾问,何落那战斗力,怎么可能轻易受伤。
不过这会子,要的也就是个态度,一个“雄主无条件护着我关心我”的态度。果然,这话问出来,何落拳头就松开了,抓着池安的手,“没有。”
开了口就好问了。
那哭的双眼通红的雌虫,是何落雌父的表弟,也就是何落的表舅。表舅是来带何落,去看望家里卧床的,何落的……外祖父的哥哥?
池安父母走得早,父母一走,亲戚怕他们姐弟俩借钱,都迅速断了关系。十几年没走亲戚的池安,是真理不清这些关系。
更何况,这虫族相对于人类,简直是雌雄难辨,哥哥姐姐统一喊哥哥,其他亲戚就更难搅和清楚了。
不过,到底是亲戚。
何落从小由雌父照顾,只知道村子的存在,却从未接触过村子里的雌虫,自然会觉得这些雌虫都不重要。所以这会儿宁愿闹翻脸,也只想守着房门,守着雄主。
可对于这位表舅,和那位已经卧床不起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祖父来说,何落是他们能看到故去亲友影子的唯一方式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当是亲缘淡薄,就当是冷情冷血,就当是让一个陌生的老者瞑目,去一趟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是非常不想去?”围观的雌虫很多,池安捏他鼻子的时候指头尖都打恍儿。
可何落就吃这一招,脸还冷冰冰的,嗓子却已经黏糊的软了,“村里雌虫多,要守着雄主。”
“我陪你去呢?”
何落攥住他袖子,嗯了一声。
表舅的家在村子角落。
走过去用时十分钟。
池安觉得像是走了大半辈子。
因为每一家每一户,都站在门口看他们。
要不说高冷加面瘫有好处呢,池安被他们直勾勾盯的都快顺拐了,张了张嘴,又只能在他们坦荡荡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到地方时,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咳嗽声。
这咳嗽不同于江植的咳血,而是像要把肺给咳出来,那咳声里还夹着浓痰,上气不接下气,听着都呼吸不畅。
池安本想一块儿跟进去的,又在看见何落表舅充满歉意的目光时停下脚步。
屋里的老者,想必经历了村子里三十多位雄虫作孽的全过程,又亲眼目睹过村里的雌虫被强行掳走,年纪大了最受不得刺激,要是让他看见仅存的一个何落,也已经又落入了雄虫的掌控,只怕当即一口气上不来,气死过去。
“去吧。”池安手抵在何落腰上,轻推了一下,“我等着你。”
何落环视了一圈,见原先围观的雌虫都没有跟上来,角落隐秘处也没有雌虫,才脱了外套,把池安牢牢裹住,跟着表舅进了屋。
这种感觉很奇妙。
池安裹紧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又看向进了屋立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儿,以便能随时观察雄主情况的何落。
一个情绪表述能力差劲,野的像狼,又白净的像小兔的拥有强悍战斗能力的雌虫。
只听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