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中,依然紧张地戒备着,但过了几日,风平浪静,从上到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些,整个王城,善后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由于恶斗是在王宫前的龙台上,虽然有所波及,但房舍损坏及居民伤亡都不是很大。
而西王母的那些行商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妙乐国,二十五家为一里,十里为一乡,十乡为一邑,十邑为一郡,十郡为一州,天下分九州,崇敬天道,遵奉产物国有,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福利均惠的氏族制度,无论臣民,平而等之,所居院舍均是国家责广惠仓依各家人口多寡,循各地习俗划地修建,如有人口增加或立有功勋,则由一里之长,里老报补遗司给以扩建,所谓功勋,不单指战功,凡在生产、水利、技艺、医教等等方面有突出建树者,均予载案。
王城屋舍损毁,自有广惠仓统一修缮,伤者送安济坊救治,死者由漏泽园安葬,诸事完了,但屋舍修缮,有怀私者,就欲趁此虚报稍作扩建。
净德王朝堂颁旨,应龙等天师斩妖有功,记一等,风后常先力牧等记三等,其他众将士报录记功,另,妖物已靖,诸民安抚,屋舍修缮,均须依规,不得逾矩。
人总是有欲望的,没了欲望,社会也就停滞不前了,净德王深谙于此,所以责令改过即可,并不打算深究。
惟西镇关懈怠轻防,纵使妖物过境,免康回镇守使,发北镇关军中效命,将功赎罪。
旨意颁下,净德王心情很好,王城平静如初,儿子的病不是病,似乎还是什么好事,轻扶御案,他慢慢地一一扫过朝堂上聆听旨意、遭受损失的大臣,神态各异,有的泰然自若,有的局促不安,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位列臣班之首的王弟烈山脸上。
烈山战功卓着,而且带领奉天监发展水利,深孚众望,宅邸却很普通,姜黎出生后,净德王非常高兴,赐予大宅,但没过多长时日,烈山上奏:“臣弟德行浅薄,不足以居,当辟德泽社稷之臣!”坚持让出,复居旧邸,这次亦受波及,却仅仅依例简单修缮。
“无欲非常,七十年前的事真得那么简单吗?”净德王不知为何心中竟莫名一动。
对这唯一的弟弟他始终宠信有加,烈山也从未让他失望过,能谋善战,举止有度,恭俭执礼,但三年前的那道奏疏,让他终于生了一丝怀疑,所以特意将宝月光怀孕及天示吉瑞的事着人散播出去,一是稳定舆论;二是为了三年之后;三是细细地观察甚至试探烈山;但烈山一如既往,且屡次恭贺,真心诚意,仿佛浑然不觉,为防万一,又秘密调查上疏之臣,恐有陷害情事,结果毫无所获。
他屡下决心,想忘了那丝介怀,但介怀反似越来越重,此刻,他审视着低眉垂目、面容平静的烈山,心头无由蹦出那个想法的同时,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根本不是在介怀那道奏疏,而是原来自己早就看不透这位王弟了……
玉磬声响,众臣领旨谢恩,烈山上前一步奏道:“王上得子,国家有福,社稷有幸,普天同庆,当举典以贺,并祈神祗赐名!”
“嗯”,净德王点点头,“昭告天下,罪凡流徙、鞭扑、囚系等轻刑者,赦!重刑者,减!极刑者,延!恤守贞、失怙、高年、贫疾者,赐粮肉炭帛,明日举典,烈山为司典,风后为司礼,承接使吗……”顿了顿,目光从众大臣身上徐徐扫过。
闻听这话,很多大臣低垂的目光都灼热起来,激动填胸,自古以来,承接使便是国中无数臣工士子,甚至平民百姓,穷其一生追求的最终梦想。
按惯例,庆生大典分为四个部分,祭天、接子、祈名、庆生,承接使便是主司接子仪式的,所谓接子,不仅仅是从宫中将诞生的小王子抱到大典上来,最重要的是代表天下臣民的意愿,表示对这个新生儿的承认,这可是个至高的荣誉!而且,为了敬谢臣民,一国之君将亲自为承接使酌酒以成一献之礼。
仪式过程,时辰不长,相对于人生整个历程,宛如昙花一现,但昙花一现的瞬间,将会灿烂永恒。
在妙乐国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承接使的人选没有定仪,或者全国举荐,或者君主派任,偶尔通过扶乩占卜,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承接使既代表天下臣民的意愿,首先要有很高的德望,让天下人钦服,另外,也得恰逢机遇,再德隆望重,偏偏等了一辈子国主不争气……
同时,承接使也是衡量一个君主威望和英明的标准,无论哪种形式选任,君主毕竟要准许,如果大典突生变故,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么简单了……
庆生大典的承接使,可能便意味着正义与奸佞的厮杀,国家因此中兴或者陷入战乱衰落,以前曾经有过,以后也许还会有。
净德王同样慎之又慎,三年前散播天示吉瑞,便是为了明日铺垫,如今他更要乾纲独断,心中也早有了人选,随着刚才的豁然醒悟,他对这个心中的人选竟有了些许好奇的期待……
随着净德王的目光缓缓扫过,大臣们藏在袍袖里紧攥的手心越发得湿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五脏六腑都似在燃烧。
“仓颉,你为承接使!”清晰的语声从净德王唇间吐出,朝堂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果然是他呀!”
“臣领旨!”声如空谷余音,宛有缭绕之意,一人从臣列中走了出来,从容庄厚,躬身施礼。
宽额隆鼻,长而微垂的苍眉下,竟有四目,每眼并生双瞳,只不过现在上面的两只眼睛微微闭合着,没有睁开。
肃穆的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仓颉,不知来处,而穷天地之变,仰星辰之势,俯察鸟兽鱼虫,山川草木,发明了文字,赍献净德王。
那天,九州震动,电闪雷鸣,天降甘霖,直下了三日方收,为了纪念,人们定为节气,称作“谷雨”。
净德王大喜过望,任其为太史,继续完善文字及收集整理本朝的史料,告别了简陋困难的信息传递、记录的历史,妙乐国越来越昌盛,越来越强大。
世间流传中,大主觋是最接近神的人,而仓颉直接被呼为仓圣。
净德王向仓颉点点头,“有劳了。”
然后面朝众臣道,“诸臣各司其职,以备大典,散了吧!”
车马辚辚,烈山正襟端坐车中软榻之上,闭目养神,旁边同坐一人,即使坐着,雄伟的身躯也高于常人,手中拄着一根桃木杖,麻衣长发,赤着一双大脚,双耳及肩,耳垂上挂着两只耳环,细细看去,竟是两条细细的,黄灿灿的小蛇盘成一圈,鲜红的信子一伸一吐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窗外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更加重了车中的宁静,车转过街角,王宫越来越远,麻衣人终于开口道:“主上,今王上不同于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