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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酒气,满身戾气。

她的盖头是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粗暴的扯下的。

孟裳霓一抬头,就对上了谢九辰那双如寒潭一样的眼睛,只是此刻,他的眼底爬满了猩红的血丝。

今日的婚礼上,她跟他拜天地,拜帝后,到夫妻对拜,这个男人全程都一言不发。

他从始至终都看着长公主,晚宴上,姑姑一杯又一杯的酒灌进了肚子里。

他清楚的知道,姑姑她在难过。

是因他成亲了难过,还是因为谢镇陵死了难过?

他猜不透,她喝一杯,他就喝两杯,她想醉,他便只想陪她醉。

到宾客散尽时,他又不得不来洞房。

盖头之下无疑是一张绝色的脸,他承认,如今的孟裳霓当真担得起一句‘倾国倾城’的称赞。

可即便是这样的绝色,在他眼里跟心里,都远远不及姑姑半分。

“谢镇陵死了,你还能毫无波澜的嫁给本王,也是一个狠人。”此刻,他就着孟裳霓的身边坐下,伸手便捏起她的下巴,力度很大,直捏的指印按着的地方,都泛了白。

孟裳霓直勾勾的盯着他,“臣女早就说过,只愿依附殿下这棵大树。”

“陵王之死,阴差阳错的让陛下惩罚了平王一派,殿下难道还看不到我的诚意?”

谢九辰眉头一拧,按照规矩,他本该亲自去迎亲的,可他偏偏没去,就是要给孟裳霓一个下马威。

可她仍旧能像个没事人,到如今还能淡定的跟他说这些。

谢九辰冷哼一声,手上的力度却不自觉地松了几分,“你倒是会为自己找理由。”

他的目光在孟裳霓的脸上游移,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丝破绽。

孟裳霓微微挣脱他的手,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发丝,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殿下,你我如今已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自当全心全意为你谋划。”

孟裳霓说罢,亲手倒了一杯合卺酒,递至他跟前,“殿下若没看上臣女的价值,臣女也不会成为辰王妃,不是吗?”

谢九辰沉默片刻,眼中的醉意似乎消散了一些,他垂着眸子,看着她手中那杯清澈的酒,却迟迟没有接下。

“一开始臣女就没隐瞒过殿下,我的身子不仅不能再生育,便是伺候殿下也做不到。”孟裳霓说罢,自顾自的饮下那杯酒。

而后又重新拿了一个杯子,斟酒一杯送到他跟前,“我与殿下之间,永远不会有男欢女爱,殿下不必如此猜忌我。”

“今夜殿下来一趟,便已是给我体面,臣女自然不求别的。”

“倒是长公主殿下,今夜醉的都不能回公主府,已经在隔壁厢房歇下,公主待殿下恩重如山,殿下应该好生去照顾才是。”

若她说些别的,谢九辰即便是醉了,也能保持清醒的理智,可单单是长公主三个字,就能让他脑子一懵。

他伸手,接过孟裳霓递过来的酒杯,大手用力,几乎捏的那酒杯咯吱作响,就连里面的酒水,也微微起了涟漪。

他的目光明明锁在孟裳霓身上,满脑子却都是姑姑。

孟裳霓只淡淡一笑,“殿下若是不便,不如由臣女亲自去照顾长公主殿下?”

“不必!”谢九辰脱口而,一仰头,便将那杯酒饮尽,重重的将酒杯放回到旁边的案几上,他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脚步才微微一停,“孟裳霓,明日一早,本王会让府记记下,本王今夜宠幸了你。”

新婚之夜,他若不‘宠幸’王妃,那对新王妃便是莫大的羞辱。

这是其次,皇族那么多双眼睛还盯着,他不想出任何纰漏,被人捏了把柄。

孟裳霓坐在原地,动都没动,直到彻底听不见谢九辰的脚步声,她的脸色才阴沉了下来。

“墨竹,跟上去,好好瞧瞧。”孟裳霓压低了声音,吩咐着伺候在旁边的墨竹。

金钗还被她留在楚伯府,又从孟家调了几个信得过的老人,跟着金钗一起管理楚伯府。

借助这块跳板,她已经成功到了谢九辰身边,孟裳霓现在完全是将楚伯府当自己的产业经营,小渊和音音每月也是回的楚伯府。

如今明面上伺候孟裳霓的,便是墨竹。

墨竹微微颔首,一个闪身便隐入黑暗之中。

孟裳霓站起身来,将喜被上的东西扫落一地,本该在屋里伺候的奴仆,全都被她遣到外院去了。

她踩碎了这些东西,熄了屋里的烛,打开了窗户,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今夜满天繁星。

连星星都惨白的过分,像挂在夜空的冥纸。

孟裳霓睁眼闭眼,都是谢镇陵躺在棺椁里的模样。

释怀不了。

她捂着心口,却见一道黑影,穿过院内那片蔷薇林,迅速闪到她跟前。

“孟娘子!”

“是我,阿诺!”

他满目悲伤的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只雪白的骨簪,“主上的遗物,白骨簪,请伴孟娘子一程。”

星光之下,雪白的骨簪细长而光滑,宛如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在星光映照下,却更像彼岸黄泉。

孟裳霓陡然想起,赏樱宴上,她曾簪着一支曼珠沙华的簪子。

彼岸黄泉,生死相依……至死不渝么?

——————

东厢,长公主下榻之处。

屋内也点着一支烛。

府里办喜事,便全用了刻着喜字的红烛,只点了一支,在长公主的窗前微微摇曳着。

屋里的熏香从炉鼎里袅袅升起,在烛光的映照下,将长公主驼红的脸衬的如梦似幻。

少了平日横扫一切的霸气,多了几分难见的温婉。

谢九辰进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她斜躺在榻上。

“辰……”随身女官看见他一身喜服都没脱,就醉醺醺的赶来,忍不住惊呼一声。

却被谢九辰‘嘘’了一声,“别吵到她。”

女官当即闭了嘴,她手里还端着一碗解酒汤,谢九辰微晃着身子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解酒汤,“都退下去,本王会亲自伺候姑姑。”

女官犹豫了片刻,在谢九辰瞬间阴冷下的目光中,心头狠狠一颤,迅速的领着伺候的仆人退去。

顺带把门也关上。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谢九辰的目光紧紧的落在长公主身上,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轻轻舀一勺解酒汤,便递到她唇边,“姑……”

一句话未出口,长公主豁然睁开眼来,只是那双凤眸里,没有凌冽,却是沉沉的悲伤和迷茫。

她抬眼看去,只见缭绕的熏香烟雾里,谢九辰的脸好像变成了早逝驸马的脸。

他们成亲那夜的驸马。

她忍不住凑上去,扯着他的领子,“阿朔,你回来了……”

随后,低下头看那解酒汤,“我又醉了吗?”她的声音染上几分小女儿般的娇俏,“喂我吧。”

谢九辰一愣,阿朔,便是王朔,姑姑少年时的驸马,她竟将他当成了驸马。

这么多年,姑姑竟然都没有忘记这个男人。

他隐忍压制的爱意,比不过一个死人。

谢九辰手指一僵,长公主的手指却覆在他的唇上,“用这里,喂。”

温热的指腹,落在他的唇上时,却瞬间将他心中炙热的滚烫给勾了出来。

在那迷雾中,他所有的理智好像顷刻间尽数崩塌,化作一个裹着烈焰的恶魔,急需倾泻而出。

他极致克制的饮了一口醒酒汤,长公主却扯着他的领子,往上一凑。

温软的唇便印上他醉醺醺的唇。

“阿朔,我的阿朔……”

她的意识溃散,暧昧的烛光中,好像回到了她跟阿朔成亲的那一夜。

「阿朔,将来我们会生几个孩子呢?」

「生两个吧,我喜欢双生子,他们要长的像你,性子像我。」

「将来,我们一起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