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捕鱼行动,进展很迅速。
步非明带着心腹人马撤退也很迅速。
而他想要在这场交锋中,剪除的枝丫,成功了一半,部分成员被朝廷的官兵当场逮捕。
在许御史的温泉别院被官兵团团围住的时候,他带着人,分散开,隐匿到各个据点去。
而他本人,则站在能看到温泉别院的五福楼顶楼雅间,边喝茶水,边看官兵抓贼的戏码。
他满意了。
皇帝也满意了。
受伤的只有被他抛弃的那些不够忠心的下属。
死亡的只有许御史夫妻。
其中,死得最冤枉的,只有夏氏吧。
在没有人报案的情况下,许御史夫妻的死亡,被当成正常死亡处理了。
表面上是这样揭过了。
实际上,多少双眼睛,盯着许家,那就不得而知了。
……
云县,县衙。
黄县令与猎户廖木吉交谈后,就带人前往猎户廖木吉老家探查新的线索。
他走后不久,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衙役,端着膳食和茶水,进了审讯室。
“吃饭了。”
他的态度很平淡,看起来十分正常。
但是猎户廖木吉认得这个人,就是他,给他送信,让他提前过来县衙报案。
猎户廖木吉神色冷静地看着他,“差爷,这饭我吃不了,我要先见我孙女。”
衙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别痴心妄想了,是你们先毁约,如果姓林的没有逃走,现在就没你和你孙女什么事。”
猎户廖木吉一直很愤怒,但,这种愤怒是无用的情绪。
他很明白,所以,他一直尽力保持冷静。
“就算我死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黄县令一定会将你们全都揪出来!”
衙役听到这话,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带着嘲讽和冷意,“随便你怎么想,快吃了。”
猎户廖木吉的脸因为极端的愤怒和不悦而狰狞不堪,即使,如此,他还是端起饭碗,开始吃起来。
只是,吃得像是在吞石头一样。
衙役看着他吃饭,心里的畅快,不停的扩大。
当然,原本的计划里,没有这一项,他自己加上去了。
完全没有关系,现在黄县令去这个老家伙的老家探查,那里已经布满了陷阱等他,黄县令只会死在那里。
而猎户廖木吉今天会‘畏罪自杀’死在审讯室。
死无对证。
就算朝廷派人过来查,也是一样的结果。
而他大仇得报!
猎户廖木吉看出了这个衙役暗爽的表情,他更加不爽,他不配合地放下饭碗。
“你还真是愚蠢,今日我要是被毒死在这里,那就不是我畏罪自杀,而是被同谋伐害!你不如当我这个同谋吧。”
他说完看着对方脸色扭曲起来,这才畅快地端起饭碗,重新吃起来。
“你说得对,多亏了你提醒我,那你吃完就上吊自尽吧。你不会以为这饭菜里,我下了毒吧?别蠢了!我送菜,其他差役都看到了,我只是在饭菜里吐了口水,扔了沙砾,怎么样,加了料是不是特别好吃?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我还想往你的汤里,加点马尿!”
猎户廖木吉,“……”
太恶心了!
他吃不下去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大口地扒饭,连嚼都没有咀嚼,就直接咽下去,就像是在吃对方的血肉一样,他没有再次口出恶言,但是,他的肢体动作,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衙役生吃活剥了。
他的愤怒,反而让衙役越发的痛快,“这个表情,很好看,继续保持,你要是死的时候,能保持这个表情,那肯定会很震撼。”
猎户廖木吉不想回应他,直接将清空的饭碗,扔到食盒内。
然后,闭目养神,不去管对方的反应。
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就算他死了,他们也不会实现承诺,放了他的孙女。
他要是想救出他孙女,只能靠自己。
这个衙役见他不配合的样子,十分愤怒,正欲动手,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着急的脚步声。
他赶忙收拾了表情,提起食盒,做出要离开的姿势。
推门进来的人,是他意想不到的人,是乔县丞。
乔县丞一进来,见室内只有衙役和猎户廖木吉,急色匆匆地问衙役,“你怎么这个时辰才来送饭?你有看到黄县令吗?”
衙役露出谦卑的表情,恭敬回禀道,“启禀乔县丞,方才黄县令正在审问这个嫌犯,卑职来的时候,黄县令带着人急匆匆地离开了,大概是问到新的线索了。”
乔县丞颔首,他看向猎户廖木吉,“你告诉了黄县令什么?”
猎户廖木吉冷笑,“怎么?你们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我只是让黄县令滚,他到底滚去何处,我一介草民,又怎么会知道。”
乔县丞瞬间就被对方的出言不逊惹怒了,不过,他没有冲动地动手,而是愤愤道,“你最好保证你真的无罪,否则,你完了!”
他匆匆地来,匆匆地离开。
乔县丞原本带着那几个县衙的钉子衙役,前往新平县,按照计划,调走他们,让黄县令暂时腾出手查案,却不想,半道上,遇到了一帮人突袭,要不是他有点腿脚功夫在身,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
他虽然逃走了,但是,那几个钉子却被劫走了。
他担心劫走那几个钉子衙役的人,正是幕后黑手,所以,匆匆回来报信。
却不想,扑了个空。
他现在怀疑,他们中了敌人布下的陷阱。
他不是聪明人,但是,这里还有一个聪明人。
那就是崔录事。
他先去了文书处理室,但是,文书处理室里空空如也,就连韩典史也不在。
他不禁拉住值守的衙役,问,“你们有看到崔录事和韩典史吗?”
值守的衙役颔首,恭敬回应道,“卑职一个时辰前,见崔录事去了监狱,韩典史也跟在他身边,大概是去审讯嫌犯了,今日押回来了许多人。”
乔县丞闻言,这才恍然大悟,“谢了,兄弟!”
他立刻就想起来,在他们上午寻访老林宅邸左邻右舍的时候,发现那些邻居都是假的,被特地安排过来,扰乱他们视线的,而真实的邻居,去了何处,还不得而知。
他当即快步前往监狱方向。
他希望最好能在监狱,也看到黄县令。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黄县令落单后,中了幕后黑手的奸计。
他着急得都大步狂奔起来,心脏像是被猫抓了一样,又痒又疼,非常难受。
肾上素飙升,让他在这雪日里,也满头大汗。
他到了监狱,在二号刑讯室,找到了崔录事。
乔县丞一眼就看清了刑讯室内,没有黄县令的身影。
他也顾不得崔录事正在刑讯嫌犯,他着急地上前,拉住崔录事,在他耳边低声问,“崔录事,你有看到黄县令吗?”
崔录事摇头,“我最后见他,是在案发现场,发生了何事?”
按理说,乔县丞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乔县丞闻言,着急地转身离开,“我知道了,我去过案发现场了,他不在。”
他速到门口,崔录事都来不及拦住他,就看他狂奔出去了,像是一只无头苍蝇。
崔录事,“……”
乔县丞这次没有浪费时间,在县衙和监狱找人,直接前往黄宅,不论如何,还是去黄宅,找黄县令的守卫,帮忙,才是正解。
他去了马厩,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前往黄宅。
幸好这街道有清理过积雪,否则,他大概得半路打滑。
只是冷风刮在他脸上,冷飕飕,将他脸颊都冻僵硬了。
他到黄宅的时候,守门郎看到他显然很震惊,因为他的头发都结冰了。
乔县丞,“黄县令有在府上吗?”
守门郎,“回禀乔县丞,郎君午时三刻就出门了,还未归来。”
乔县丞颔首,“我要见你们府内能主事的管事。”
守门郎点了点头,邀请他到门房内取暖,他进去通报。
很快,乔县丞就见到了一个面生的管事,他也不犹豫,直接说明来意,“我怀疑黄县令现在有危险,请你安排守卫去找黄县令的下落,并保护他。”
面生的管事笑应道,“不知乔县丞从何处来?”
乔县丞见对方竟然半点也没有着急,他心生不满,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
“从县衙过来的,你有别的疑问吗?没有的话,就快点安排人手!”
他没看到波本有些奇怪,因为,黄县令一般会带黑麦在身边,而波本会在黄宅待命。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管事,非常面生。
他来过黄宅许多次,从未见过此人。
再加上此人,现在的表现,令他当即提高了警惕。
面生的管事闻言,笑道,“原来如此,还请乔县丞入宅内歇息片刻,郎君那边,他自有安排。”
他的态度很强硬,特别是他说完这话,门外便出现两个同样面生的守卫,面无表情地朝室内看过来。
这三人如果只是面生,那还不至于让他心生怀疑!
他们的态度和身上的杀气,简直明晃晃地在告诉他,他们有问题!
乔县丞见形势不妙,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紧张到极致,反而面上表现不出急色,甚至还能露出惯常的爽朗笑容。
“好说,好说,这位管事,不知如何称呼?”
他虽然如此说,但浑身肌肉紧绷,双眼下意识扫视方便逃走的出口。
面生的管事,将他的表现看在其中,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乔县丞,请配合,别着急离开,你看这室内只有一个出口,四面墙都是厚石墙,夏凉冬更凉。”
乔县丞,“……”
他只觉得无语,这人,都不装了,直接开口威胁了是吧!
他可是敢独身从太行山,徒步到京城赶考的人,怎么可能会屈服于对方的威胁。
只不过,门外那两个守卫,浑身肌肉结实,光是身高,就占尽优势,他一对三,根本就没有赢的可能。
但是,谁知道呢?
他运气一向很好,就连云县这县丞之位,都能让他捡漏成功了。
难道他还会折戟在这里吗?
那是不可能啊!
要知道,以他的境遇,写成话本,都必须得是主角,光是看到梗概都能让读者心头火热!
边境牧童,天降大运,一跃成半个京官,这不是天生的主角!
还能谁是主角!
他一向这么自信!
毕竟,他这前半生,一向都逢凶化吉。
他越着急,脑子越是胡思乱想,别说计谋了,连勇谋都没有。
乔县丞敷衍地笑了笑,来回扫视这三个人,“怎么,管事,你不方便自我介绍?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日后,我还会经常来黄宅找黄县令复命,总不能每次见你,喊你‘这位管事’,怎么说都不对劲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垃圾话,他就是想拖延时间。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比在科考考场还要高速,转得快冒火花了,都没有想出什么上上策。
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强行突破!
可恨!
他懊悔不已!
明知自己不够聪明,竟然没有在刑讯室,先找崔录事问策。
现在好了,越是着急,越是出纰漏!
这下,连他都自投罗网了!
比如,先拿下眼前这个瘦弱的青年面生管事,以他为要挟,杀出一条血路。
不是有那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治理名言,在这里也能勉强套用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手,比他的脑子,快了好几步。
他直接朝面生管事出手,还不忘来一句,“得罪了。”
谁知道,这个看起来瘦弱,武力值最低的管事,竟然是个高手!
乔县丞甚至都没有看出对方怎么出手的!
总之,他眼前一黑,被反手押跪在地上了!
他的膝盖撞在地面,发出清脆闷响。
乔县丞,“……”
面生的管事,“该说得罪的是仆,乔县丞。”
乔县丞侧首,还没来得及放狠话,就被敲晕了。
他晕过去之前,脑子里各种脏话瞬间涌上来,他有几百句脏话没有骂!!
实在火大!
面生的管事将乔县丞扔给门外的两个守卫,“将他带走。”
他说完之后,直接去点了几个护卫,乔装成普通走卒,从后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