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主官乃是院使,姓卢。
他还有两位副手,左右院判。
如今的左判张某,被太上留在了别宫,所以有一位赵某被院使和右判推举上来,想让他来任这个左判。
但是崇昭帝还没答应。
右判姓尤,因为出身不高,所以平素甚为低调,甚至可以说,凡事都以卢院使为马首是瞻。
王熙凤听了蔡香椿的话,双眼眯了眯,冷笑一声:“有趣!他领着太医院正堂的俸禄,却让我来背黑锅,这打量我好欺负么?”
当即命孟姑姑:
“您走一趟太医院,找到卢院使,跟他说,不想干了的话,他今儿请辞,我必定今儿便请陛下批给他一个‘准’字!
“我眼里不揉沙子!尸位素餐的,都给姑奶奶滚蛋!”
孟繁霜抿着嘴忍着笑,答应了,果然亲自出门去了。
王熙凤这才从蔡香椿手里要了菜单子来看,不由皱眉叹气:
“你也太老实了。太医院怎么挑,你就由着他们么?
“大夏天的,这么多荤炖菜,黑乎乎的一锅,皇上有胃口才出了鬼呢!”
在菜单里头仔细挑了一遍,指着道:“今儿中午,只上四菜一汤。
“菜要翡翠三白、茉莉玉带、罗汉菜心和桃仁酥鸭方,汤要糟烩脊髓干贝。
“再来一品百合咸肉粥,一个四喜烧麦。
“冰一壶桃花酿。”
蔡香椿松了口气,忙躬身答应了,又笑着轻声问:“午膳上酒,无妨么?”
“桃花酿里多扔几块冰,再加几块冰糖。甜丝丝的,借点儿酒香就行。”王熙凤瞪她,“就这样不知道变通!”
蔡香椿擦汗:“奴婢哪儿敢随意变通,再被人戳脊梁骨,说奴婢贪墨!”
王熙凤噗嗤笑了一声,摆手让她赶紧去忙:“别担心,陛下只是天热,心浮气躁吃不下而已。
“你日常搭配清爽写也就是了。太医的话,不可不听,却也不可全听。”
蔡香椿忙捧着菜单又去了。
王熙凤这才忙去洗澡更衣,换了家常的凉快裙裤,躺在凉快玉簟摇椅上晾头发。
安儿在旁边打扇,顺便给她弄了碗山楂饮子解渴。
可这山楂开胃得很,王熙凤越喝越饿。
又过了一刻钟,看看午时将至,贵妃娘娘开始烦躁:“饭呢!?”
“陛下还没来。”安儿小声提醒。
王熙凤越发不高兴:“去催!”
“娘娘,您疯啦?这怎么催?”安儿跟她毫不客气,把她重新按在摇椅上,转头看看,从果脯盒子里翻出两颗酸奶豆子来塞进她嘴里。
王熙凤哼哼着闭上了眼,摇摇晃晃,又饿又乏,加上凉快舒服着,一忽儿便朦朦胧胧地闭上了眼睛。
安儿见她安静下去,松了口气,探头瞧瞧她竟要睡过去,张了张嘴想要叫醒她,可觉得不忍。
正犹豫着,肩上被人轻拍一下。
安儿吓了一跳,一回头,却见长赢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崇昭帝正嘴角噙着微笑,定定地看着摇椅上的王熙凤。
安儿知趣地抿嘴笑着站起来,先给崇昭帝行了个礼,然后就往后退。
崇昭帝顺势走过去,伸手接过安儿手里的团扇,一矮身便坐在了安儿刚刚坐着的小圆凳上,轻轻地继续给王熙凤扇凉。
安儿和长赢含笑悄悄退了出去。
才转弯出了内殿,安儿立即拉了长赢,把刚才太医院的蠢话叽叽喳喳告了状:
“……我们娘娘已经派了孟姑姑去太医院骂街了!”
长赢呵呵地笑:“骂得好!他们活该!皇上前儿还说,这太医院的医术越来越让人信不着。
“宋太嫔的伤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好?还有各王府的平安脉,每次请回来都是‘一切都好’。
“这怎么可能么?人活着谁没个伤风咳嗽的?脉案上竟然一片空白!”
安儿捂着嘴笑:“得,我们娘娘这泼,又撒到皇上的心坎儿上了!”
长赢连连点头,两个人说笑着去了廊下。
内殿的二人,一个睡一个坐,竟是无比和谐。
只是架子上的金二彩和屋角的乌金看了一会儿,然后对视,都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
乌金犹豫了许久,磨磨蹭蹭地迈着猫步踱了过来,走到崇昭帝身边,蹭了蹭他的腿:“喵。”
崇昭帝低头看着它的毛竟然都已经长得差不多了,惊喜地放下扇子,把它抱在了怀里,轻轻地给它顺毛。
乌金舒服地伏在他腿上,呼噜呼噜。
王熙凤耳根一动,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美人睡不足,腮红如桃花,睡眼如星闪,更兼着摇椅上一段曼妙身姿,娇媚地扭转过来,看得人热血沸腾……
崇昭帝深吸了一口气。
嗯,这澡豆的味道清甜无比,必是贵妃自制的。
“醒了?”
听见这一声,王熙凤才清醒过来,眼中恢复了清明,坐了起来:“皇上,您怎么来了也不让人叫醒我?”
说着,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崇昭帝笑着接着给乌金挠下巴:“不想让人打扰。
“昨儿南府的闹剧,你做了多少?”
王熙凤眨眨眼:“也没做多少。
“就是话赶话儿,逼着她提前走。
“她在南府七天,见了那么多人——册子不是已经给您了?
“我就不相信,有些人她能只见一次!
“若是没有什么幺蛾子,她也就是跟几家子诰命坐坐,炫耀一下富贵荣华,必定不会把郡主和郡夫人都支开。
“可是我看那册子上,太多的人都是她自己见的,这就不对了。
“那我逼着她提前走,她就一定要赶在走之前,跟那些人再见一面,把事儿都定下来。
“当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人。但我敢肯定,必定不是什么能昭告天下的事儿。
“再说,那天我去时,北王和逍遥王都在不说,还想让我跟她分开,他们想跟她单独说话!
“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儿,我能把这个盒子吃下去!
“所以我便暗示了景铨和我爹爹一声儿,让我爹爹给那些人行个方便,让景铨好好地看紧了甄氏。
“后头我听说陛下让陈铎和郭建都过去了,我就知道,陛下跟我想得一样。
“对吧?”
王熙凤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崇昭帝看着那个笑容,只觉得手好痒,好想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