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芹双手掩面,哭得抬不起头来。
还是梅疏不忍心,迟疑着过去把梅染扶了起来。
梅染低着头又朝着耿思渺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来。
才一出门,便看见窗下坐着的王熙凤。
梅染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却被王熙凤一个眼神看得战战兢兢地定在了那里。
王熙凤站了起来,没有跟梅染说话,只是晃了一下食指。
梅染立马低下头,匆匆跑开。
廊下站着的宫人里,那个衣饰不同的小宫女忙跟了上来。主仆两个飞快离开。
王熙凤瞥了一眼二人的背影,扶着安儿的手,沉静地走进了内间。
耿思渺回头看见是她,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脸上却又红了起来,低下头去,小声叫她:
“贵妃娘娘,您来了……”
“你先回去吧。我走得慢,来时只怕惊动了人,回头让人瞧见你,不大好。”
王熙凤和颜悦色。
耿思渺连忙点头,又回头看了梅若芹一眼,叹口气,带着小圆离开了。
“你来做什么?”梅若芹色厉内荏,“来施恩,还是来炫耀盛宠!?”
王熙凤定定地看着她。
梅若芹不肯示弱,也直直地盯回去。
可是王熙凤的脸上无喜无悲,眼神幽深如寒潭,虽然不曾昂首挺胸,但随意一站,便如泰山压顶一般,令梅若芹根本撑不起那股子虚假的硬气。
不过十数息,她终于败下阵去,低下头,泪落如雨。
王熙凤抬起手来,往外摆了摆。
安儿和景黎对视一眼,低头退了出去;梅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梅若芹,见她只管低着头哭,没有半点反应,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也低头走了出去。
廊下,钱罡站得稳稳的,看向夜幕上的群星璀璨,脸上露出嘲讽表情。
安儿出来,看看天上看看他,奇怪地低声问:“怎么了?”
“看着天上这一闪一闪的星星,都觉得假模假式的,还是月亮好看。”
钱罡歪起一边嘴角。
安儿眨了眨眼,再看看他,然后看向景黎:这人有病吧?
景黎: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说。
梅疏低着头跟着出来,站在三人身后,看了一会儿,有些迷茫。
“乌金快好了。”安儿仰着头说了一句。
梅疏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那就好。”
廊下再度陷入寂静。
梅疏这才反应过来安儿刚才真的是在跟自己说话,而且是在表达善意。
低下头,梅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内间。
梅若芹低着头哭了许久许久,可是,既没有诉苦,也没有道歉,更没有跟王熙凤坦白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王熙凤也用不着她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
整整一刻钟后,王熙凤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怜悯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一入宫门深似海。恭喜你,终于可以出去了。”
梅若芹哭声猛地一顿!
什么!?
恭喜?
出去?
对啊,出去……
梅若芹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要去的牟尼院,不仅在宫外,还在西门外,且如今还不是皇家寺院!
只要操作得当……
掩面的袖子下头,她轻轻地咬住了嘴唇。
既然阿凤肯跟她说这句话,那就意味着她是肯帮自己离开宫里这个吃人的地狱、离开牟尼院那个埋葬女子一生的鬼地方!
梅若芹带着一丝惊喜,终于抬起了头。
举目四顾,空无一人。
除了她自己。
梅若芹呆呆地坐着。
所以,若想挣扎出一条活路,无论如何,还是要靠自己。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倒在了床上。
不知何时,梅疏走了进来,小声地喊了她两声,没有喊应。便轻手轻脚地扶着她躺好,还给她搭了一条夹被。
梅若芹侧面朝里躺着,在一片漆黑中,睁开了眼睛,双眸如星,闪烁着生的希望。
回到饮羽殿,王熙凤疲惫地倒下,看见孟繁霜朝自己点了点头,知道事情办妥,便直接沉沉睡去。
饮羽殿夜里的行踪自然瞒不过帝后二人。
莫皇后听说了,嗤笑一声:“以前没看出来,她倒是够狠!这两个人都已经万劫不复了,她还要赶去再落井下石。”
“也说不定是去收买人心的。”甘蓝撇嘴。
莫皇后摇头失笑:“皇上金口玉言,已经下达的旨意极少更改。
“这回两个人的处置本都已经流散开来,皇上却还做了更改,甚至要借着本宫的手正式发出去。
“只要不是傻子,就都知道,这必是王氏闹着更改的的!
“那两个人,一个本可以在宫中安安静静、锦衣玉食地活下去;一个只要禁足几天就能悄悄出来,有个身孕就能复位。
“可是现在让她一闹,一个落发为尼,一个必定失宠!这两个若是不恨她入骨,那太阳都得打西边儿出来!”
甘蓝一边听一边得意地笑:“就她这样的跋扈狂妄,陛下最厌憎了!
“如今得她办差,陛下且忍她一二,待明儿差事办完了,且看她的下场,说不定还不如那二位呢!”
莫皇后含笑低头,呷了一口饮子,惬意地叹了一声,方道:“须臾之间,宫中事务还离不了她。
“只不过,那位李宣仪也做得不错。本宫倒是可以提拔提拔她!”
随口命甘蓝,“我记得有一对儿金童玉女的金像,你翻出来,同那个檀香观音一起,给李宣仪送去。
“就说是本宫酬她辛苦。”
甘蓝笑着应了去了。
至于紫宸殿,崇昭帝听了回禀,沉吟许久,才问:“贵妃跟容妃说了些什么?”
“对坐了半天,一个字没说。容妃一直在哭,贵妃根本就不劝。
“只是回到饮羽殿,贵妃一头倒在床上,虚弱得一身冷汗。”
长赢低声禀报了,又轻叹一声,“想来,容妃有愧,没脸跟贵妃说话,所以只是哭,不肯抬头。
“贵妃娘娘虽然还惦记旧日情谊,却知道此刻心软不得,也是复杂难言罢。”
崇昭帝默默颔首。
过了好一时,才惊觉,看向外头:“梅氏已经离宫了。”
“是。走了。马车出宫城的时候,都不曾揭起帘子来回头看呢。”
长赢低头道。
崇昭帝又默然了一会儿,才问:“桑容华如何了?”
“孟繁霜去,传贵妃的惩戒,令人打了二十棍子,都抽在腿上……
“小腿上的肉,都快抽烂了……”
长赢小心翼翼地说着,声音里都是后怕。
崇昭帝的脸沉了下去。
长赢觑着他的脸色,轻声续道:“桑容华磕了三个头谢贵妃的恩典。
“施容华躲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活该……”
崇昭帝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