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娣终究带着周演去了港城找他妈。
在整理奶奶遗物和行李的过程中，周演间接把奶奶家整理了遍，对着那一包明显翻看过的东西流下了眼泪。
他的好父亲！
他奶奶的孝顺儿子！
他怎么敢把这样的照片藏在奶奶家里！
愤怒和悲痛一下子席卷了少年即将沉淀下来的心境，他没敢发出什么声音，只痛苦无比地跪倒在了地上。
一边流泪一边无声地吼叫。
老人家怎么能接受这种事实，儿子如此不堪如此荒淫就算了，偏偏那些照片里居然有喻姝！
周演体会了遍老人家在这一下午的绝望与无言以对，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在喻姝口口声声要回去的请求下。
他奶奶想明白了一切。
不过她无法面对的何止是儿子强迫了他的外甥女和村里其他女孩，她更难以接受的是，她的儿子肯定不是自杀。
老人家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接受儿子自杀且借了高丽贷的事实，但陡然发现，真相比她的认知可怕一百倍。
她接受不了儿子的所谓作为。
也对儿子的死痛心疾首。
她无法指责任何人，哪怕是杀了她儿子的凶手，她只能一遍遍地椎心泣血，一遍遍地无力哀叹。
最后将一切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她没有教好孩子，是她没有察觉到一切，是她间接害了喻姝，还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承受不住巨大打击的老人家直接选择了结束生命。
或许到地底下，她还要拉住已经要去轮回的周衍桥，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啊。
都太迟了。
啪嗒。
细微的动静被放大数倍传到了周演耳旁，他浑身一僵，第一反应想遮挡来人的视线。
免得这一切真相大白。
“是我。”
喻姝比起两年前高了一些，出落地更加亭亭玉立，她慢慢走上前看到了那些内容。
然后学着外婆的样儿照旧叠好。
“不去烧掉吗？”
周演哑着嗓子问。
“我有时觉得，将来如果事情暴露，这些证据都没了的话……谁会相信我说的话呢？”
喻姝这两年成长了很多也想了很多。
但不管怎么想，杀掉周衍桥都是非常正确的做法。
没有比这更为正确的选择了。
不过在周演前，她一直掩饰着自己的这点心思，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如止水，或者心如死灰。
“被看到怎么办？”
若论私心，周演不想这部分照片暴露的心一点不比喻姝少，这不仅关乎那些受害人的名声脸面，也关乎他父亲的。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罪犯。
周演也一样。
“你带着吧。”喻姝知道，他应该会用生命保护这些照片。
后来的日子总算宁静了许多，但周演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回到校园生活，哪怕他母亲发狠说要赶他出去，哪怕喻姝以死相逼。
周演都丧失了对学业的追求。
在他看来，他是坐视父亲去死的间接凶手，而他父亲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奸大恶之人。
这样的他，读书有什么意义？读出来奉献社会吗？还是等将来从高处被打落地狱？
用不着那么麻烦。
周演觉得，他就该在地狱里生活，偶尔看看太阳长什么样就行了，为了能够赎罪，他对喻姝言听计从。
除了要他回去读书上进。
他什么都愿意为小五做。
而今天，小五的妈妈，他父亲的姐姐，站在了他的病床前，举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问他。
这是不是周衍桥的字迹。
周演本能就想否认，但组织好的语言压根没有脱口而出的能力，他发现自己没有否认的勇气。
万一……
对方甩出了更加厉害的证据，怎么办？
“小六，你说话啊。还是要再近点看。”就在周淑娣差点把手机怼到周演脸上时。
她等来了自己翘首以盼的回答。
“是的。”
短短两个字，周淑娣惊得险些握不稳手机。
“不是，小六。你仔细看看，是不是眼睛不太好……这个字，确实是你爸爸的吗？”
她几乎逼迫着周演说出不是两个字。
但周演让她失望了。
他沉默相对，不忍闭上了眼。
“你说话啊……这是什么照片，你知道吗？有人说你爸爸是强奸犯，还要咱们赔钱给他……”
周淑娣其实已经信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崩溃，她很想把周演摇起来睁大眼睛好好看。
这不就是几个字和一串日期吗？
谁他么不会写？
她一个没读完中学的都能写呢。
有啥难的……
“他确实是的。”周演再度往周淑娣心上狠狠捶了一下，这一记威力惊人，病房里安静了几秒。
随后周淑娣深吸了几口气。
她猛然想起什么，满脸扭曲成了前所未有的表情：“妈她……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所以喝农药死的？”
周演静静躺着，眼里的泪顺着流下。
周淑娣几乎站不稳身子，她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又来回踱步了几秒，咬牙问：“是不是村里有人逼她的，是不是有人也拿这种照片逼妈她，所以她才会喝农药？”
周演依旧没说话。
或许，他们村真正一点不清楚的人怕也没有吧，顶多问起来他们都能粉饰太平，都能一笑了之。
谁也不愿意牵扯别人家的事务里，每天忙自己家的事儿都来不及，没人愿意惹一身腥气。
也就他奶奶耳朵一直不好，故而那些流言蜚语从来传不进他家，而周衍桥更加不会多说。
周演作为半大少年，能接触到的都是同龄人，消息有限，加上周衍桥在他面前惯会做爹尽职尽责。
“三姑，你多想了。奶奶她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可能想去地下问一问爸爸。”周演久违地喊出了爸爸两字。
周淑娣不断默念着周演听不懂的话，又冷不丁开始回忆那几年的事儿，终于，她仿佛想起了什么。
她冷得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头晕目眩的感觉再次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但一贯喜欢喊疼的她这回忍住了。
她很轻地问：“你表姐……当时和你一起发现的你爸爸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