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利嘉小姐如此打扮,一瞧就是从国外回来的,看来不是。”
闻听此言,就像是答非所问。
高木利嘉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她愤慨道。
“这和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联系?请陈处长不要避重就轻!”
陈深闻言,苦笑的更厉害了些,显得整个人极为无奈。
“我只是以为利嘉小姐是从国外回来的,想来整个人应该也是新时代的思想,没想到居然还恪守那老一套,看来...是我猜错了。”
话音落下,高木利嘉一瞬的尴尬。
她没想到,自己国外苦读多年,也始终秉持着新女性的头衔,却在这件事上,居然说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话!
“另外,利嘉小姐说我避重就轻。”
“其实您要是不信我说的话,大可以去76号特工总部亲查就是。”
“自打我上任之后,那里每个办公室,所有的通话记录全都是可查的。”
“再说了,虽然我之前也是个油嘴滑舌的,可惠子到底是个独立思考的成年人,她纵使是被我蛊惑,可以不至于动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吧?”
“这么说起来...”
陈深说着说着,特地拖延几秒,又起了几声哼笑。
只是他越是这样,越发惹得高木利嘉神情严峻,不悦起来。
“好像显得您弟弟多么不堪似的,倒把人逼到这个份上了。”
“你...”
高木利嘉恼火不休,却彻底败下阵来。
她说不过陈深。
她也不得不承认,她那个弟弟高木利雄的确是个蠢出生天的王八羔子!
整天游手好闲,流连烟花柳巷不说,还总和那些骚浪蹄子搞出些幺蛾子来,有的还不知死活的找上门来,好在还有她这个姐姐出面摆平。
什么警察局,什么日租界的,走个过场,把罪名全都安在那些女人身上就是。
可也是因为如此,高木利雄深觉自己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他屡次三番不知悔改,变本加厉!
为着这个,高木利雄总惹得父母亲不快!
所以才只想着赶紧给他讨个正房太太压着些!
可高木利嘉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她深知父母的做法不对。
日后谁要是嫁给高木利雄,也定是要受尽委屈的。
不过到底是宠爱弟弟的姐姐身份占了上风。
见渡边熊二上门求亲,想要把他大女儿渡边惠子嫁过来,又看着他那副阿谀奉承,谄媚可笑的模样,高木利嘉只觉得厌恶,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怜了。
她就这样默认了父母的做法。
一来二去的,也就等到了今天这等子噩耗。
高木利嘉心里的奇异想法又一次作祟起来。
她作为一母同胞的姐姐,当然伤心,也当然不甘愿就听到弟弟的死讯。
可思来想去——
这一祸害总算是消亡于人世间了,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自己总算不用给他擦屁股了。
父母也不用就此上火着急了。
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凭着高木家族的权势财富,照旧还是可以过如鱼得水的好日子。
再说,渡边家族不也跟着他一起去了...
现在就是找人算账都找不到出处去!
他们能怎么办?
只能囫囵个咽下这口委屈呗!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剑拔弩张呢?”
在高木利嘉想清楚的关键时刻。
影佐祯昭这个和事佬也站出来说话了。
他现在把陈深当工作上好运加持的香饽饽,自然也就是要保他的。
于是乎,接着刚才的话茬,影佐帧昭继续同高木利嘉道。
“是啊,高木大侄女...”
陈深闻言,不禁感叹,影佐帧昭真不愧为梅机关一把手。
上来就知道要攀关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也只有先行放下身段,高木利嘉才能看在长辈的面子上见好就收。
“陈深可是对我们大东京帝国无比忠诚的!这一点,我的的确确可以向你保证!自打他上任做了76号的行动处处长,那里的一切通讯设备都是透明的!”
“为的就是防止再有国共两党的特务潜藏其中,暗中传递消息!”
“你想想,都能将预防工作做到如此境地!”
“陈深又怎么可能为了不值一提的爱恨情仇就真做什么不该做的呢?”
“若真是他有什么关系,那他肯定会救下惠子...怎么可能看着挚爱之人也葬身火海呢?细想想这其中的逻辑,是不是有些不通呀...”
影佐祯昭说到这,不禁让一旁的明楼愣了一下。
下意识看向陈深,只见陈深也正埋着头,他看不清他的神色。
二人的默契又在此刻显现。
明楼想,陈深也一定在讶异。
影佐帧昭竟然会误打误撞的说出了渡边惠子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
是啊,惠子可能就是为了保陈深。
因为她深谙东京人的可怖阴森,更晓得高木家族的绝对势力。
所以才想着和杀父仇人一起葬身火海,也只有这样,陈深才能轻而易举的逃脱被问责,才能和这场突如其来的放火案彻底撇开关系。
“我们已经派人调查过了,真的只是因为昨晚渡边公馆的电路出现问题,所以渡边熊二为了继续这场宴席,才叫人准备了大量的蜡烛。”
“也是因为昨晚起了风,整座公馆的人都没留神,这才使得意外发生!”
“高木大侄女,你看这场大火烧的这样旺,渡边家族也无一生还,这场天灾让我们所有人为之伤情啊!”
“既是一家人,还是不要在这自相残杀,叫人看热闹的好了!”
话音落下,天彻底的亮了。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渡边公馆外隐隐约约传来摊贩的吆喝声,黄包车夫的拉客声,以及人们匆匆而过的脚步声和止不住的议论声。
静安寺附近起了火情,那可是要惊动佛祖祖宗的啊!
实在是太晦气了,太晦气了!
高木利嘉闪了闪眸子,扭身看向父母。
只见他们全然不在乎什么背后隐情似的。
只相拥在一起,无尽的伤怀着他们儿子的离世。
“我知道了,影佐叔叔。”
“还请您派人好好搜寻一下我弟弟的尸首,如果可以,请您一定要找到他。”
说着,高木利嘉向影佐帧昭鞠了一躬。
影佐帧昭看似欣慰的点过头,又平添了几句嘱咐。
实则上,在陈深看来,这老家伙不停看表的动作早就暴露了他的不耐烦。
什么高木利雄?渡边惠子?
不过都是他手里一枚又一枚的棋子!
至于那个渡边熊二...
这老家伙更是活该!
南京政府原就是看在他女儿茉子病重才给他准了假,让他来了上海。
也是看在他为军队效劳多年的份上,帮他在上海临时修建了这座渡边公馆,他可倒好,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香饽饽!
来到上海第一件事情不是去梅机关面见自己!
而是去联合东京军队俱乐部搞了个欢迎宴会!
再之后呢,就是去76号下马威,去高木家里献殷勤...
渡边熊二这个老家伙心里打着什么算盘,真当他影佐祯昭想不清楚吗!
...
再之后,高木利嘉准备带着父母离开。
路过陈深身边,她下意识的抬起眼来。
陈深倒也毫不避讳的冲其点头以示礼貌。
多年来在公董局警务处工作的经验告知高木利嘉:
这个男人远不像当下所看到的这么简单。
可她拿不出证据,对此也无能为力,只能象征性的留下几句压迫感十足的话。
“陈深陈处长是吧?”
“你放心,既受了你的邀请,我有时间一定会去76号拜访您的。”
“当然好,只是拜访谈不上,利嘉小姐也多来指教才是。”
陈深游刃有余的应答着。
似乎完全不受高木利嘉的气场威胁,甚至到最后,他还不忘再补一句。
“哦!对了,76号的具体位置在极司菲尔路,我想您应该还听过一条类似的路,叫吉尔菲岳路,那是一条新路,您可别记差了,走错了。”
这最后的嘱咐听得高木利嘉云里雾里。
可她母亲在她怀里一头栽倒,看着已经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周遭人赶过去帮忙,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高木利嘉也不好再询问陈深。
只能是留下一记狠厉神色,随后转身坐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