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受的身体只是飞过台阶,便向着距离最近的三千卫砸去。
靠近前排的三千卫看着向自己飞来的殿下,当即起身,脚步快速移动了起来。
默契的让出了一片足够大的空地。
砰!
子受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他们的本能……
当口吐鲜血的子受横躺在地上时,他们依旧是呆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这已经不再是今夜流传中的那个圣境大圆满的殿下,只是一个肉体凡胎,而且还是身受重伤的殿下!
他们已经习惯了与王上、王后、殿下保持距离。
这么一摔……
比干和闻仲就欲拨开人群,向着子受跑去,可就在此时,一道金色的光芒映入了他们眼帘。
所有人的动作止住。
他们看着这道金光冲出王族祠堂殿顶,然后直冲九霄,在万丈高空之上炸开。
砰!
一幅图案在天穹之上铺展开来。
与玄鸟有着一样的形体,可又与玄鸟有着肉眼可辨的区别。
它的色泽!
是一只金色的玄鸟。
遮天蔽日。
照亮整片夜空,即便是身处百里之外的百姓亦能看到这只玄鸟完整的形体。
“人皇法旨……这才是真正的人皇法旨……是王上法天象地凝聚而成的人皇法旨……”
比干失声惊呼道。
即便是在王上与大婚之日!即便是在殿下降生与及冠之日!
他都未见过人皇法旨。
准确地来说,他们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可以说,如今还活着的所有人族都未曾亲眼见过这……
真正的人皇法旨!
上一次出现时还是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妇好先王后魂归于天地时。
其功绩难述,其贤德福民,武丁先王遂以人皇法旨哀之。
相传,人皇法旨一出,人族上下皆尊其令,并不需要考虑他们接受或是不接受。
这是一种绝对的强制。
从某种意义上说,亦是在剥夺了人族选择的自由和可能。
所以这真正的人皇法旨在这两百年间满打满算,加上今夜的这一次,也就只有两次。
“王子子受,有字为辛,无视礼法,无视祖训,累及数千人,犯下死罪……”
帝乙的声音响起。
只是,他的声音并不是自天穹之上的金色玄鸟中传下。
而是自每一个人的心中响起。
是每个人!
即便帝乙身处于王都,即便那个人身处数十万里之外的东莱天州、南离青州、西瑶玄州、北望明州四大州。
甚至更加浩瀚,不知尽头的东荒归墟、南荒冥狱、西荒漠沙、北荒冰原四大荒州。
无论多相隔么遥远。
只要心存对人皇纯粹的信念之力,便能听到帝乙的声音。
“今废其修为,削王子之位,剥受之名,夺辛之字,逐出王都,特以此诏,告之于人族万民。”
本欲先将子受扶起的比干和闻仲两人停下动作。
噗通!
双膝跪下,又是“咚”的一声,他们的脑袋重重地扣在地上。
“殿下之罪,罪在万方,非殿下一人之罪,臣亦有失察之罪,臣愿共担之,请王上收回成命!”
咚!
三千颗脑袋同时扣在了地上,雷鸣般的声音响彻王都。
“臣等亦有守卫祠堂不力之死罪,臣等愿共担之,请王上收回成命……”
噗通……噗通……噗通……
一个个大臣,一位位诸侯,皆跪于地,叩首,齐声喊道,
“请王上收回成命……”
这一幕,是在王宫祠堂前发生,是在王都内发生,是在所有人聚集的城池与山门内发生。
人族万万百姓皆跪在地上。
在心中发出呐喊,“请王上收回成命……”
可是,即便是所有人族的请命,最终等来的也只是王都上空的金色玄鸟缓慢地消散。
让这片夜空再度陷入黑暗。
人皇法旨从金色玄鸟彻底消失于夜幕中时……正式起效!
祠堂前的所有人,即便是从一开始就跪在那里的三千卫和凌楚风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躺在地上的子受身上。
一口鲜血克制不住地喷了出来。
子受从未感觉过,自己的身体是会有如此沉重的感觉。
背上宛如压着一座大山。
经脉尽断,现在的他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他想要强撑着站起,可后继无力。
刚撑起少许的身体,便‘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子受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跌倒,还有……
不堪!
五年前,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看到了至高无上的殿下在人前崩溃的仪态,如今,他们又看到如此一幕,就像是条……
趴在地上!
即便只是曾经,可这都是他们的殿下……
他们宁愿此时受辱不堪的是自己,怎能忍受殿下如此的不堪。
再无一人上前帮忙,即便是最开始想有所行动的比干和闻仲的眼角在不停地抽动着,亦是停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是目光沉重地看着正咬着牙,想要站起的殿下。
而这里,属凌楚风最为年轻。
三千王卫和百官诸侯,年龄最小者也有三十好几,而凌楚风也仅仅不过十之有七。
就欲抬脚上前。
一只手却突然就搭在了他的肩头,将他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回首望去,韩仞言一言未发,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凌楚风却是不管不顾,就欲挣脱上前,将这个还在挣扎的‘前’殿下从地上扶起来。
随着他的愈用力,韩仞言施加在他肩头的力量也就越大。
始终是将他牢牢地锁在原地。
“他是殿下……就算再心痛,再不忍,我们也只能见证殿下靠自己站起来,我们此时的帮助,才是对被剥夺了一切的殿下……”
“最大的侮辱!”
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间在凌楚风的脑海中响起。
凌楚风四顾望去,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的父亲所在。
只见他的父亲同样在对着他摇了摇头。
他的挣扎这才逐渐变得轻缓,直到彻底地放弃,唯有一脸落寞地垂下脑袋。
他是王翼,还是辅佐王子的镜翼。
镜,可视己也,其可视体,亦可视心,观镜中之己象,方能察觉己身之不足。
一为视己之面,一为映身之底,面底相合,方可成镜。
而他身为镜翼,却只有底,没有面,他这镜翼又是何其的讽刺。
殿下确实是藏得极深,可这‘镜’却也是他的职责!
他没有做好一个镜翼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