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出生的蓝妖的幼崽,早在母体里成型的那一刻就拥有了成年人类的智力值,它们甚至能够透过母体,清楚地看到外界发生的种种。
这是人类也不曾捕捉到的信息。
如今,它就写在严峥冥的记录本里。
池秽根据上面的日期推断,在严峥冥被蓝妖“感染”后,失去意识的那三天时间里,裴回没日没夜地查阅医书,想破了脑袋……
而在记录本里,这三天时间并不是所谓的空窗期。
恰恰相反,他如同往日般认真地写着、愤怒地写着、带着恨意,笔墨渗透到背面,又被底下那张纸抹糊。
也就是说,严峥冥从始至终都没有失去过意识。
他清醒地看着裴回的努力,看着他的歇斯底里……甚至,是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目睹了裴回的全部绝望。
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他亲手替裴回布置好了陷阱,亲昵地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一点一点靠近,最后看着他坠落深渊。
不论裴回有没有找到真正的解救方法,结局都是固定的。他一定会死,一定会走向严峥冥为他铺好的黄泉路。
蜜糖包裹之下,是直穿喉咙的锋利刀片。
不过,还有一点,池秽不太明白。
既然严峥冥本身就是蓝妖,为什么在先前多次检测的时候没有测出来,偏偏在这一次露了馅。
不对,不是露馅,他是故意的!
光凭蓝妖的智力,找到“解药”并不困难,可绝大多数蓝妖都浑浑噩噩,毫无理智可言,以至于深陷泥潭,越来越深,最后无法自拔。
超高的智力也成为了蓝妖身上并不起什么实际作用的附属品。
但严峥冥不一样,再也没有人比他还要清醒了。
所以,他一定知道人类和蓝妖的血液一旦融合,就能顺利化解这次危机。
可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池秽迟疑半晌,心中早有答案。
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没有人会相信,没有人会付出,他们只会摇旗呐喊,只会见风使舵。
心中的警钟轰然响起,池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严峥冥想要蓝妖彻底占领这个世界!
他要让人类为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一点一点地付出代价!
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冤有头债有主,没什么好唏嘘遗憾的。
哪怕裴回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明白,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但不可否认,他也是在为自己旧年犯下的过错赎罪。
读完全部内容,池秽仍旧想不通一点。
也就是裴回临死前执着已久的那个问题。
严峥冥到底有没有爱过裴回?
重要吗?
也许吧。
可这个答案,或许连严峥冥自己都没办法给出。
在越野车上,严峥冥态度强硬地从裴回口中逼问出他的心意,在确认那个肯定答案的瞬间,严峥冥到底是发自内心的庆幸更多,还是计谋得逞的喜悦更多?
意味不明地询问,假设自己变成蓝妖,得知裴回心甘情愿为了自己去死……
把裴回的尸体用圣洁的神像包裹起来,藏的到底是宿敌,还是爱人?是赎罪,还是庇护?
严峥冥,你当真没有动过心吗?
“……”
池秽到现在还记得,记录本的最后一页,裴回死亡当日,严峥冥写下:
如果你不是裴回就好了。
既然他动摇了,又如何能说明所有的一切都骗局,而没有一丝一缕的真心在里面呢?
算了,不重要了。
因为没有如果。
兜兜转转,池秽重新回到寺庙,站在裴回的神像面前,认真地凝望着它。
前尘往事从哪里开始,便在哪里结束吧。
池秽慢步上前,一脚踹倒了神像。
再一次四崩五裂。
但这一次,兴许是时间间隔并不算远,尸体还没有完全变干变硬,以至于神像倒下的时候,碎片四散,有几滴不明液体飞溅到池秽的手臂上。
池秽犹豫了一下,抬起手,垂眸看了看。
蓝色的……血液。
飞速颤抖的眼睫暴露了池秽当下所有的情绪,他没吭声,也没抬手,只是安静又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臂。
下一秒,系统提示音响起,缓缓把他的思绪拉回。
【叮咚——】
【恭喜各位玩家顺利通过副本中级模式——裴回神像】
【接下来,开启终极模式——蓝妖危机】
【诡谲的神像,到底是祈福还是诅咒?】
……
【滴滴滴——】
【经检验,玩家池秽意外感染蓝妖病毒,生命值正在不断降低】
【现已自动为您开辟第二条通关副线】
【请玩家池秽在不向他人泄露解救办法的前提下,找到第一个站出来的“奉献者”】
【请各位玩家尽快找到“严峥冥”的秘密,并化解这次蓝妖危机,拯救人类世界】
【注:违反系统相关规定的玩家将会遭到系统抹杀处理】
【祝你们好运!】
池秽再次睁眼,又重新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寺庙里。
他从一地狼藉中抬起头,望向门口那个方向,池秽看到了严峥冥眼睛里闪烁着无比讶然的微弱光芒。
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直白地说:“神像里包藏的东西,到底是你的私心,还是民众心里的神明?”
严峥冥眯起眼睛,带着威胁性的目光瞥扫过来,却在听清池秽这番话的时候陡然变了神色。
“你怎么知道?!”
他拔高音量,也变了嗓音。
池秽淡然地看过去,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亲手杀死了裴回,你后悔过吗?”
“闭嘴!”严峥冥瞪着赤红的双眼,嗓音猛地变得尖利,“不准提他的名字!”
“严领事。”池秽笑着叫出了这个称呼,低着头,缓慢地斟酌着,问,“上一次出任务的那天,你举起枪,亲手杀死了那个蓝妖母亲……”
严峥冥的瞳孔瞬间放大,里面闪过的恐惧与惊慌,差点都要溢出来了。
池秽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疑惑不解地微皱眉头,像一个虚心请教的学生。
“那一刻,你有想起裴回吗?”
“想起他的时候,你究竟想的是他亲手教给你的枪法,还是他举起枪对准你和你母亲时,那双冰冷又粗糙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