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着甄嬛的话,本来侍寝之前听真管这样说,他心里想着看在比纯元要温婉懂事些,这些话说便说了,可甄嬛此时还在这里喋喋不休,倒有了几分旧日里纯元咄咄逼人的样子。
甄嬛恍然未觉,还在幻想:“这样夫妻就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不过臣妾听说,民间燃的都是凤凰花烛。”甄嬛又看了一眼燃的正旺的红烛,心里既有遗憾,又有些满足,她自欺欺人道:“不过眼前这对红烛,勉强算是了。”
皇上不喜欢这样不识趣的女子。
怎么侍寝了一夜,她就口口声声嫁娶啊,红烛啊,举案齐眉的?
即使皇上身在民间,他的妻子也只会是宜修,甄嬛只不过是一个妾室……
甚至按照位分来说只能算是通房。
竟也想着这些僭越的事。
不顾尊卑的人,在这宫里有一个华妃就够了。
皇上越想心里越发不喜。
不过他是一个阴郁的人,不会将自己的不满直接说出来,本来就被这蜡烛晃了眼,醒来脾气就不是很好,此刻说话也有些严肃。
“朕已经年过四十。让你与朕白头偕老,那朕岂不是要年过百岁了?”
皇上本意只是灭灭甄嬛的威风,谁知甄嬛现在正是恋慕他的时候,完全听不出他话外的意思,她娇娇的趴在皇上身上,眼睛亮晶晶的:“皇上万岁。若为臣妾白头而只得百岁,岂非吃亏了?”
皇上被甄嬛这句话说的开心了,只是原则上他还是不希望甄嬛走纯元的老路,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皇上只哄着甄嬛:“你倒是会哄朕,不过朕被这蜡烛晃的睡不着,还是熄了吧。”
甄嬛的一颗心,被皇上一句话浇的失落。
也是,再将这红烛比作龙凤花烛,可到底也不是真夫妻。
甄嬛熄了蜡烛之后,怏怏的回了床上,躺了下来。
皇上却一下又睡不着了。
只听甄嬛怅惘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皇上,会笑臣妾傻吗?”
甄嬛很紧张,她直到刚才才明白过来皇上在敲打她,嫌她僭越了。
正儿八经的皇后还在汤泉行宫呢,她倒是和皇上论起夫妻来了。
甄嬛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向皇上说明自己只是年少无知而已。
可等了良久,才听见皇上说:“朕这一生中,也曾彻夜点过一次龙凤花烛。”
“不应该是两次吗?”甄嬛听皇上这样说,就知道皇上已经把自己的无心之失给放过去了。
此时一听皇上说起之前的事,便又生了些好奇心。毕竟当年雍亲王府的事情,被人也曾在私下暗暗讽刺过娥皇女英。
皇上沉重的愁肠的声音想在甄嬛身边:“皇后,就是宜修。她是继福晋,无需洞房合卺之礼。”
其实皇上撒谎了。
太后,也就是当时的德妃,她总觉着纯元的死与宜修有关系。又因为宜修也是乌拉那拉家的人,德妃只能忍下不提。
却也看宜修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那个时候宜修被他扶正,处境却更每况愈下。
他向德妃提出来要给宜修补一个合卺礼,却被德妃以宜修是继福晋给驳回了。那一日他便拿了许多红烛,为宜修燃了一夜。
或许是因着这样的缘故,他并不想追究甄嬛什么。
只在黑暗中问了句:“你想与朕,白头偕老吗?”
“天下女子,无一不想与夫君情长到老。臣妾也不能免俗。”甄嬛也是被刚才刚才的事,有些吓到了,只是她总是忍不住想去倾诉,她想把自己满腔的爱意说给皇上。
“不过臣妾害怕……怕都是……奢望罢了。”
皇上只是听着,并未出声。
他对甄嬛有一种忍耐,对纯元的忍耐。
只是像对着纯元一样,他对着甄嬛也没有话可说。
他对任何女人,就连年世兰,他都能信口说出柔情蜜语。
可是对纯元不行,对甄嬛也不行。
那是对宜修的背叛。
对过去的自己的背叛。
自纯元死后,皇上已经久久没有梦到过她了。
今日却破天荒的梦见些以前的旧事来。
柔则来府上的时候,王府里的梅花开的正好。她穿着华丽的服饰,在红梅间遗世独立。
那时还是雍亲王的皇上,不由的为她停住了脚步。
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
世间美貌女子多的是,难得的却是有心人。他今日去了宫里,临走时他的母妃德妃娘娘告诉他说带她向宜修问个好,让宜修好好养胎。
他想起最近的确很忙,没多少时间去看宜修,正好还可以在回宫的路上给宜修带一些她爱吃的糕点回去。
然后就遇见了柔则,穿着不符合一个闺阁小姐服制的华丽宫装的柔则。
一瞬间,他便知道了他额娘的意思。
他只觉着寒心。
他从小阿玛不关注,额娘只看重十四弟。好不容易有了宜修,宜修要靠着他的指引才能成长,却也给了他独一无二的陪伴。
只有宜修能懂他心中的壮志未酬,只有宜修能懂他的痛苦与不甘,只有宜修会抱着他,在他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说“有妾身陪着王爷”……
可现在红梅树下许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的美丽女子是谁?
是他未来的福晋,是他心爱女子的亲姐姐。
宜修在许愿的时候说着“逆风如解意”是为了让苍天能够垂怜他,垂怜王府,那柔则是为了什么呢?
这么明晃晃的暗示……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却是在一张红色的喜床上,柔则揭开了盖头,轻声问他:“王爷,是妾身不美吗?妾身哪里比不过宜修?你看着我的眼神,为什么和看着宜修不一样?”
几次询问未果之后,柔则终是眼里含了泪,她不理解,她在新婚之夜质问自己的夫君,甚至慌不择言:“我比她高贵!比她美丽!我一切的一切都远远胜于她!”
“我从小就多才多艺,我到底哪里比不过宜修你说清楚啊!那日红梅下,你明明驻足了,为什么又移开了眼睛……”
“王爷,我心悦你啊,你告诉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宜修不配与我相比,她只是一个庶女啊!”
再一转眼,就是刚生产完的柔则躺在床上,得知自己只生出了一个死胎,她倒也没有哭闹了。
她只是抱着那个孩子流泪:“是我的错,我不该强行去抢我自己妹妹的姻缘,占了别人的,就得要还。”柔则转头看向他,说道:“我恨你,恨你永远不爱我。”
他想安慰她来着,却听着这样的话,怒而出走。等晚上回来,就听说了福晋已经割腕自杀,无力回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