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过半,宜修也是有些疲乏了,想着这会甄嬛应该已经去了倚梅园。
长得这么像纯元,又在除夕倚梅园中与皇帝相见,这得是多么的有缘啊。宜修感慨着,想着今生也得尽早将他们撮合在一起。
她看了眼已经喝得同样有些疲乏的皇帝,也是酒意上头,竟轻嗤了一声。她的这位夫君啊,最是刻薄寡恩不过了,犹记自己刚重生归来的天真,以为只要抢占了纯元的白月光风头,自己便可以取代纯元成为他心中挚爱。
自己的确成功了,如同先帝爷的废太子一般,她是皇帝亲手教导的学生,自己是在皇帝手中成长起来的,这样的独特性是谁也无法取代的,因为宜修知道,皇帝还是阿哥的时候曾亲自教导过几个幼弟,手足之情虽然到了九子夺嫡之时分崩离析。可宜修知道他也会时时怀念。
于是宜修不仅是他第一个且唯一一个教导过的妻妾,更是皇帝用来排解回忆旧时光的出口。只是啊,即使时日久了,依旧会露出些凉薄来。
兰因絮果,她这辈子尝过了,也因为见到了苗头而及时止损克制了自己的感情。宜修才终于释怀,纯元皇后又如何?如果能过照样逃不过感情最后只剩虚伪,前世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也只是因为纯元皇后死在了皇上最爱她的时候,以至于每每思念便又用回忆为她镀一层金身罢了。
男人嘛,都是这个样子。
譬如现在,他口口声声所爱之人在身边,却又因为逝者已逝,一切的错误都随着身死抹除,而忍不住怀念。
宜修亲眼见皇上因为醉酒涣散的目光游移到了桌上的一盆红梅上。
“倚梅园的梅花开了吗?”
宜修一听这话,嘴角便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却又在面对皇上时,化作了一幅贤惠模样:“凌霜而开。”
皇上的脸上浮现一丝怀念:“朕想去看看。”
宜修自知劝不住,却依旧装模作样道:“天寒地冻的,皇上还是保重龙体吧。”
皇上却有些上头了,拉过宜修的手拍了拍尽显亲密:“凌霜而开怎可辜负?不必多言了。不许人跟着,朕想一个人走走。醒醒酒。”
说着便站起身来。
苏培盛眉头却皱了起来,忙道:“可是皇上……”
皇帝摆了摆手:“不必多言。”宜修和苏培盛便又安静下来。
此时华妃却突然站起来,因为喝醉了说话也放肆了许多,隔着老远就大喊:“皇上~皇上这是去哪儿啊?”
只是皇帝也没理她,信步走了出去。
苏培盛怕皇帝出什么差池,忙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您看这可怎么好啊,外头天黑路滑的……”
宜修想了想,便又叫来了十七弟允礼,让他跟着皇上去了:“十七弟,皇上他不许人跟着,可外头天黑路滑的不能没有人跟着。”
允礼一眼就看见了桌上不显眼的位置那摆了一盆红梅花,便问了句:“今天怎么把红梅摆上来了?”
宜修道:“华妃不知情,宫宴的布置是华妃安排的。”
允礼看了眼华妃,便心下了然,满口答应:“皇后放心,臣弟去看看。”便也跟着皇上走了出去。
倚梅园中,此刻却不如坤宁宫丝竹绕梁,这里位置偏僻,又因为今日是除夕,故而有些冷清。
只有一个宫女,在拿着花剪恨恨的剪着花枝,一下一下的,仿佛是对着仇人一般:“什么破差事啊,大过年的偏是我一个人在这儿受冻,什么剪花枝祭神啊,不就是欺负我是新来的吗……”剪着剪着,却听见了有人踏着雪走来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忙躲到了一旁怕惊扰了了不得的人物。
此时甄嬛也在梅花中穿梭,挑拣一株漂亮的红梅来挂自己心爱的小像。等挑好了,便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自到宫中,人人都求皇恩盛宠。我一愿父母妹妹安康顺遂,二愿在宫中平安一世了此残生……宫中争斗不断,要保全自身实属不易。”
甄嬛默念着,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求:“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这一句说的声音高些,被刚好来倚梅园的皇帝听了个正着。他刚想上前一步看看是谁,却又顿在了原处。
宜修也爱红梅,也说过“逆风如解意”,想到这里,他突然不忍上前。心里也涌现出一丝愧疚的情绪。
宜修怀胎艰苦之时,他的大业也在迫在眉睫处。宜修忍着怀孕辛苦,夫君还一直没有陪伴在身边。才让她在孕中五六月的月份了,还捧着个大肚子在王府的梅树下祈祷……
皇上重重叹了口气,后来宜修的姐姐柔则便穿着宜修大婚时都没穿过的华美衣裳,说来看望孕中的妹妹,却在梅树下翩翩起舞说起“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自己虽然心中厌恶,却也不得不娶了柔则。以至于后来柔则因爱生恨,竟在死前血溅白梅说要重温当日初见温情……
自此皇上便不甚爱白梅,却也因为觉着晦气不是很想见红梅了。如今的倚梅园也只是因宜修喜爱而建。
想起今日自己的举动,再加上喝醉酒不清醒的脑子,再次听见这句话,皇上都分不清了。
分不清自己到底想的是来王府看庶妹却在红梅下翩翩起舞祈求自己垂爱的柔则,还是怀胎六月为摇摇欲坠的王府而祈求上苍怜悯的宜修?
毕竟柔则虽然做事偏激,可到底还是因为太爱他……
皇上定了定心神,想着宜修尚在身边,柔则虽生前做错过许多,可到底斯人已逝……
便沉沦一回吧。
皇上凭借着酒后不清醒的脑子做了决定,当即开口:“谁在那里,谁在那里?是谁?”
甄嬛一听声音,吓了一大跳,忙跑到能遮掩人的阶梯后边,吹灭了灯笼。
皇上这边还在喊:“再不说话,便让人把整个梅园翻过来!”